一进门,外面那种冷寂的氛围更是成倍成倍增长,让她这个当了八百岁高龄的鬼都感受到一股凌冽的寒意顺着脊骨一寸一寸往上爬。
她的脚步不收控制得越走越快,后面像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一样,好死不死红舟又想到黄历上那猩红色的“诸事不宜”四个大字,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如果现在她还是个人的话,她早就大踏步地飞奔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喊“见鬼了见鬼了”,务必确保声音传到每一个角落,吓退一切妖魔鬼怪。
“姐姐!你是红舟姐姐吗?”
正当她沉浸在恐慌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时,一句清脆稚嫩的童声响起,把她从无尽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红舟此时已经是控制不住地小口喘着气,冷汗淋淋,她抬眼看去,面前正站着一个小鬼。
这小鬼,圆脑袋,大眼睛,眼白少,瞳仁又黑又亮,神色中流露出明明白白的惊喜又带着一丝好奇,是个可人爱的孩子,在街上会被大爷大妈抢着捏脸颊。
这小孩虽然也是只鬼,但和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格格不入。
红舟缓了缓神,这才敢抬起头来,悄悄瞥一眼四周。
四周很平静,很祥和,甚至很有生机。她此时已经站在一个院子中央,院子不大,但是布置极为精细,花草树植、假山流水无一不有,正前方有一座大门敞开的小殿,上有一匾,书“天道不灭”四字。
陆之道最初其实叫“箓之道”,红舟听说过,他的原身其实是一只符篆。
这只符篆初初写就时平平无奇,可经年累月受尘世道法蕴染后,竟然能够自通灵性,天帝感怀,小小一符箓竟以己身之微薄欲承天道之意,特赐神位,又令其于九重天之上与帝子帝女共读数万年,道法奥义愈发精深,是天上地下公认的天道传承。
可他既身负天道,放着九重天上的好神仙不做,百万年前竟然自己下界追随阴天子成了阴间判官,各中缘由四方猜测不休,也很是纷扰了一阵。
只是这天地之间,除了他,怕是也没有谁敢用“天道不灭”的牌匾。
这想必就是陆大人的办公之所。
红舟觉得真是搞笑得很,身为一只鬼,竟然能疑神疑鬼到这种程度,自己吓自己吓得不轻。
“你一定是红舟姐姐!矫大人说了,红舟姐姐是新任书录使,今日就会来!”小鬼声音雀跃,雀跃得有些不同寻常,好像是孤单了许久的小孩终于盼来了玩伴。
“我是,”红舟点点头,“小鬼你是什么人,怎么在察查司里?陆大人在里面吧,我应当先去拜见陆大人。”
小鬼摇头晃脑,“陆大人不在!红舟姐姐,你怎么出怎么多的汗呀!”
“陆大人不在?那陆大人在哪?”红舟选择性无视了他后半句话。
“我也不知道。”
红舟不相信,这殿门大开着,陆大人怎么会不在。
她绕过小鬼,甩甩袖子,挺直腰背昂首大踏步走了进去,她要在这小鬼面前挽回一点颜面,展现展现自己八百年功绩考核第一人的伟岸形象。
不过可惜,就凭她这针脚粗糙而且因为补丁太多而五彩斑斓的袖子,甩成朵花也甩不出半分气势。
“新任察查司书录使红舟拜见陆大人!”红舟高喊,小鬼被她突然间高亢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脚刚迈进大门就赶忙躬身行礼,整个人原本是一道笔挺的直线,门边一晃又缩成虾背,反差之大不免令人捧腹,如果孟婆看见,一定会夸她还很有演滑稽戏的天份。
这新上司什么秉性尚未可知,谄媚一点总没坏事。
可是过了很久,像方才门外的侍卫查看她的诏令那般久,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接她的话。
红舟心下郁结,难不成是因为这陆大人气性大,察查司是上行下效,有样学样都是那幅臭德性?
“哎呀,红舟姐姐,我都和你说了,陆大人不在!”小鬼毫无顾忌地跳了进来。
红舟狐疑地慢慢向上看,看完整个人惊得大退一步。
简直触目惊心!
这殿中,竟然蛛网密布,书案、阁架甚至地面都布满了灰尘,这殿中不计其数的案卷四下散落,已经不能叫堆积成山了,堆成山之后山也无力承担瘫倒下来。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地上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印记,成溅落状,看上去已经凝固了很久,上面重新又覆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这”,红舟哆哆嗦嗦,感觉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眼前此情此景由不得她不多想,“你说,陆大人不在了?”
黄历说得真对,今日当真是诸事不宜!
小鬼天真无邪不知世事的样子,“对啊!陆大人不在!”
红舟怀疑他根本不明白“不在”是什么意思,或许他年纪太小,还不懂得死亡。
“小鬼,你知道,‘不在’,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不是,不清楚‘不在’,在人世,是什么,意思?”红舟颤颤巍巍地开口。
小鬼眉头一拧,五官皱在一起,表情不好看,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红舟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红舟姐姐!你在想什么呀!我当然知道‘不在’什么意思!我是说陆大人不在察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