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管账,后金还不至于一下子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皇太极自小就是理财好手,他七岁就开始主持家政,汗王帐里帐外的经济事项样样一把抓。 他不但能把家里的日常事务、钱财收支等管理得井井有条,有些事情不烦努尔哈赤操心指示,他就能办得处处周到。 因此范文程知道,皇太极此时哭穷是哭给别人听的,以此证明他四贝勒是谁来都不讲情,不能支粮就是不能支粮,“那奴才是不是打扰四贝勒了?” 皇太极“嗳”了一声,又朝范文程笑道,“这倒没有,只要你不是来支粮的,呈什么谏章我都乐意。” “不过自从父汗颁布圣谕以来,你是头一个进呈奏疏的汉人,所以你得想好了,这奏疏我要递上去了,那可是撤不回来的。” 范文程听出了皇太极话里的意思,到了天启六年,后金国中的汉人知识分子已经不剩几个了,金军进辽沈的时候跑了一批,天启四年辽南大屠杀时又跑了一批。 没跑的大多也没挺过去年,也就是天启五年十月,努尔哈赤在杀完了“穷鬼”,掠完了富户之后,再一次发布上谕称,“我等常豢养汉人,而汉人却置办棍棒不止。” 接着便命人分别前往各屯,对汉人详加甄别,凡可疑者、独身者、以及所有在明朝读过书的人,都被尽行处死。 所以皇太极的话得这样来听,他在说,宪斗啊,你可省省罢,你范文程作为在明廷里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能活到天启六年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你得仔细想想你活在哪个国里,别没事儿节外生枝,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后金也不是大明,现在吃饭都成了问题,你真相信我父汗能纳谏如流,听从你们汉人提出的建议吗? 范文程吸了吸干涩的鼻子,回道,“那四贝勒也得先看了奴才这谏章,再说撤不撤得回来的事儿。” 皇太极眨了眨眼,道,“那好罢,你拿进来我瞧瞧。” 范文程整了整肩上的毛披领,迈步走进正白旗亭中。 皇太极歪在炕上,脸上依旧带着笑。 就在范文程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出范文程是想玩花样。 他现下不过是好奇这个奴才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以及他自己会不会陪这个奴才把他的花样玩到底。 果然,范文程刚进了亭子,立刻就变了口风,“其实奴才这封谏章不是给大汗的,而是给四贝勒您的。” 皇太极一扬眉头,毫不意外地平声道,“哦?” 范文程接着道,“自从刘兴祚在复州出了事后,大汗是越来越不相信汉人了,奴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奴才想进言的人不是大汗,而是四贝勒您。” 皇太极不置可否地颔了颔首,示意范文程说下去。 范文程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糅合着悲悯与兴奋的复杂神情,像是神神叨叨的萨满巫师无意间窥破了天机,“大汗是输定了,四贝勒,这一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奴才劝您早作打算。” 皇太极一动不动地看着范文程,他意外地察觉出,范文程的语气不是在贬低努尔哈赤,而是在可怜他的大汗。 这种语气让皇太极感到特别不舒服,真奇怪,明明他们满人才是辽东大地的统治者,范文程这个汉人包衣凭什么去可怜一个奴役他的人? 皇太极于是道,“不就是没打下宁远城吗?怎么就成了‘输定了’呢?……这个词我意思理解得对罢?‘输定了’,那就是‘再也不可能赢了’,我汉语学到现在,总还是有些进步的。” 范文程摇摇头,轻笑道,“奴才不是在说上个月发兵宁远城之事,奴才是在说……大汗去年执意迁都沈阳,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件事,即使奴才不说,贝勒们也是反对的,大汗在辽阳住了四年,宫殿刚刚落成就要迁都,这一搬迁,又凭空生出许多力役……” 皇太极不耐烦地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又是父汗不够惜民爱民,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那一套老生常谈。” “这套说辞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宪斗啊,现在都天启六年了,明国的东林党都不时兴用这套来骗廷仗了,你可说点儿有用的罢。” 范文程忙道,“不,不,四贝勒误会奴才了,奴才不是在说大汗不够爱民,奴才是觉得大汗的心肠太软了。” 皇太极终于忍不住“哈”了一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 范文程反问道,“四贝勒以为,大汗为何要在去年迁都沈阳?” 皇太极打了个呵欠,“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沈阳乃形胜之地,西征明国可经都尔鼻渡辽河,北征蒙古则二三日可至,南征朝鲜便由清河路以进,无论是伐木为薪还是出猎捕鱼,都十分得便利。” 范文程道,“这是大汗他自己给出的理由,四贝勒,您真的相信吗?” 皇太极也反问道,“那你说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孙承宗罢?” “明国那里传谣说父汗是因为慑于孙承宗不断北进的压力,才不得不放弃建设更为完备的大城辽阳,而改迁至了小城沈阳的,这显然是明国那里有些人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就拉踩父汗。” “孙承宗主辽的这三年间,父汗的确一次都没有大举入兵过辽西,但这是因为父汗要忙着整合蒙古、压制内乱嘛,跟孙承宗在不在辽东没有任何关系。” 范文程仍是笑笑,他用的还是那种像是在可怜谁的语气,只是这会儿他不是在可怜努尔哈赤了,他是在可怜皇太极,“大汗是为了李成梁。” 皇太极又捏了捏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