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留地(1 / 2)

不出林玉珠所料,林玉兰果然遭到了刘工分迫击炮式的定点炮轰。  他抱着工分薄唾沫横飞追着林玉兰一顿狂轰滥炸,林玉兰挑着筐在田埂上健步如飞,嘴里叼着一颗青溜溜的野毛桃酸得直眯眼。  “安排给你的工不做,你抢着挑什么担!我不会给你评六分的,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一分也不给你!听到没有,你他娘的聋了是不是!”  刘工分追了一路,累得直喘气,心里揣着一把火,发黄的眼珠子凸得吓人。  闺女儿子中午回来,个个灰头土脸,一问才知道是去林家打架打输了。  刚准备带人再打上门去,还没走出家门,遇上专门过来的宋毅,被明里暗里警告了一顿。  村里谁不知道林家那几个是宋家族罩着的?  别说第三生产队了,村里第一第二生产队也多得是他们的本家。  姓宋的要是联合起来搞事闹去公社,他不是没有小辫子给别人揪。  这口怨气,他不吞也得吞。  宋二斗噗的一下把桃核吐得老远,脸上笑嘿嘿,“是我跟她换的,我小叔同意了,怎么啦?”  林玉兰卸下空担子,挑了一担满的挤开刘工分马不停蹄地又走了。  田埂不宽,刘工分摇摇晃晃跳进田里,踩了一鞋一裤子的泥,气得伸长了脖子冲着林玉兰的背影一顿猛喷。  这一片没人附和他,都在默默干活。  大伙都知道,拍马屁压根不顶用,不能给他实质性的好处,还不如装作没看见。  刘工分骂了好一会,骂累了,也没个人递碗水给他润嗓子。  看着手脚麻利拔秧洗秧的宋二斗,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跟她换,那你今天只能记五分半!”  宋二斗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从兜里掏了一颗青毛桃在衣服上随便擦了几下,三两口啃完继续干活。  刘工分只觉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撒出去,更气了。  大步走到另一块田边,弯腰揪起一捆禾秧,尾指一勾,捆得结实的禾秧散了开来。  他接着又提了几捆起来,无一例外散开,秧苗掉在水里散成一大片。  “何春花,秧都扎不好,一提就散,叫别人怎么插秧!今天扣两分!”  林玉珠直起腰望过去,远处那个蓝布衫子中年女人孤零零站在田里,佝偻着背,头垂得低低的。  等刘工分走了才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睛,一根一根把秧苗捡起来扎成捆。  “别看啦,帮不了的。”  宋二斗双手抱着一把秧苗噼啪噼啪洗秧,“我小叔说了,他今年不会再让那些“老鼠”偷社员的粮,工分粮凭账簿,基本口粮不会有差,该多少就是多少。”  林玉珠收回目光,弯下腰继续干活,保持沉默。  她自顾不暇,确实帮不了别人。  如果上工的状态是陆陆续续悠哉悠哉,下工的钟声一响,那绝对是一窝蜂往家里冲,相当积极。  “不行了,我要饿死了…”林玉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抱着门框有气无力地说:“多一步也走不动了…姐,赶紧拿两个红薯给我填填肚子…”  挑担是体力活,脱秧累得是腰,林玉珠扶着腰打开纱橱,拿了几个红薯出来陪她一块坐在门槛上吃。  方淑慧远远看着靠坐在一起吃红薯的姐妹俩,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但愿她的女儿再世为人,能投个吃穿不愁的好人家。  她走到两人跟前,把兜着的衣角放开了一些,里头兜着一些手指头大小的小果子,颜色红彤彤水灵灵的,看着就喜人。  “呀,这是什么!能吃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林玉兰手比嘴快,说话间已经捏了一颗丢进嘴里,兴奋得嗷嗷叫,“酸酸甜甜,好吃好吃!”  “蓬蘽,俗名三月萢。这里人管插秧叫莳田,所以,这里的土话叫它莳田萢,现在正当季。”  林玉珠捻了一颗送进嘴里,丰富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甜中带酸,果味十足。  大自然的馈赠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看着默默往林玉兰衣角倒三月萢的方淑慧,林玉珠总算知道她交代了晚点回去之后转身去荒地干什么去了。  这位母亲已经慢慢开始接受她的新女儿了,她知道林玉兰是个没受过穷的熊孩子,正用她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哄她高兴。  “你也吃你也吃,好吃得很,就是个头小了点!”林玉兰眉开眼笑捏着三月萢直往方淑慧嘴里塞。  这种没规矩又亲近的动作让方淑慧愣了一下,继而释然地张开嘴吃下。  酸甜的滋味和她的心情如出一辙。  林玉珠吃了几颗起身把小鱼小虾和菜刀拎出来,蹲在排水沟边给林玉兰示范怎么划一刀挤内脏。  “动作不要莽,鱼胆破了会很苦。我去自留地割一把韭菜回来炒鸡蛋,再摘一些豌豆炒油渣。”  “唔?不是要艰苦奋斗么,咱们能吃上四个菜了?”林玉兰舔着嘴唇有些不敢置信。  “显然,暂时不可能。不过今天请了队长来家里吃饭。”林玉珠挽上篮子脚步匆匆往门口走。  偏远山区没通电,晚上照明用煤油灯。  三毛八分钱一斤的消耗品,还要煤油票,绝大多数人家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把晚饭和大部分家务解决。  没必要的花销,能省一分是一分。  耕地不多,每户按人口分自留地,十口人以上的大家庭五分地,五口人以上的三分地,林家这种小家庭只有两分地,位置还偏。  一分地大约有六十多个平方,林家种了一些油菜和当季蔬菜。  远远望去,那一小片金黄的油菜花在林玉珠眼里就是一滴一滴的菜籽油。  等到收获之后,方淑慧会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