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里,时玥筝坐在姐姐身侧,听太傅讲学,总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往常最是认真好学,今日听老夫子口中念着“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声音忽远忽近,总觉格外飘渺。
望着窗外松柏亭亭如盖,一个晃神的功夫,就听老夫子清咳了一声,转瞬间便已拎着戒尺,走到跟前。
“无故呆望,心思尽不在学堂,岂非虚度年华?”
时玥筝不得不收回视线,也暂时敛下那望眼欲穿。
盈盈起身,低眉颔首:“是,先生,筝筝知错。”
“把手伸出来。”太傅的声音陡然间抬高了两分,因近在咫尺,震得时玥筝耳朵嗡嗡响,也一并惊扰了少女心事。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若不用功读书,不如趁早秉明君上,予相国修书一封,早早接你回家去。”
太傅这话说得极重,也是恨铁不成钢。
时玥筝虽为女儿家,但在学堂里的书法、策论,一直都是佼佼者。
兼之相府嫡女身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未来国后。如此贪玩懈怠,以后如何母仪天下?
时玥筝驱散脑海中小将军的影子,在心里早把他骂了八百遍:都怪你都怪你!害我被先生责罚。
周将军明明什么都没错,却又被她记恨了一回,谁让他在边关不安分,非要自己跑到她脑子里来?还赖在她心里不走。
表面上,还是一副泰然自若模样,色愈恭礼愈至,温吞伸出手,在老夫子面前。
早早咬紧贝齿,知晓今日免不了这一劫。
老夫子下手极重,从来不是虚张声势假把式,即便是储君,上回翘课,也被老夫子将掌心打出了血。
面对女子,更是不会怜香惜玉。
任何人在学堂里,都是他要栽培成器,是覃国的栋梁。
只那戒尺才举起来,就被仲公子江敞拦下了:“先生请慢!”
老太傅为人刚正不阿,却也深谙宫廷争斗。知世故而不世故,否则也不会在咸阳城里,爬到这个位置上。
仲公子是如今君上最得宠的余夫人所出,在君上跟前颇为说得上话。
眼下不得不停下戒尺,听听他怎么说。
“仲公子,有何见教啊?”
“弟子不敢。”江敞忙搭手行礼,先给先生深鞠了一躬。
方开口言道:“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先生陡然发难,却不说缘由。我们又怎知,您是真因着学生犯错,拳拳之心望弟子读圣贤书、建功立业,成为大覃肱骨之臣。还是在朝堂受了排挤,仕途不顺,才以太傅之名,倚老卖老、恃强凌弱呢?”
毕竟这年岁的民间,爹娘可有‘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民风民俗。
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教书匠打学生,类同于此。
“先帝创业时,就推崇儒学,本朝历代都有尊师重道的先例。太子既为储君,老夫乃太子老师,前来结交的官吏几乎将门槛踏破。只是老夫最恨结党营私,对门庭若市视而不见,一一回绝。何来的仕途不顺?”太傅听着他的无稽之谈,自不会与一孩童计较。
言辞依旧未卸下严厉:“何时先生惩治弟子,还需得向弟子解释缘由了?”
“先贤也说,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以夫子的意思,往后我们不必触类旁通,直接读死书。对于圣贤书,不求甚解,死记硬背就是了。”江敞见太傅暂时放下戒尺,将手背在身后。
但这事没过去,自然不能彻底放下心去。
“敢问夫子,你如何能认定筝姑娘心思不在学堂?”
太傅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从前讲学时,从不要求弟子需得唯师是从、将爹娘的话奉为圭臬。而是鼓励他们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被世俗左右,不让流言牵着鼻子走。
现在面对质问,也是自食其果。
只在宦海沉浮多年,对付一个顽童,还是手拿把掐。
回头问向时玥筝:“老夫方才所讲,你可能复述一遍?”
“这……十五从军,半生戎马倥偬,归来可识得良人?”时玥筝代入了自己,乱答一气。
还未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多久,就听学堂内爆发出一阵轰笑声。
“知道筝筝的官人要回来了,所以夫子说你心思不在学堂,也不是假的嘛。”太子也拿她打趣了句。
时玥筝进宫伴读的时间不长,又十分守规矩、一向不大走动,实不知与仲公子有何交集。
就像此刻,江敞已是面露不悦之色:“兄长这话说得好无道理,筝筝还未嫁人,何来的官人?姑娘家最注重清誉,你这般说,岂不是毁了她的名节?”
太子凭白被同父异母的弟弟、扣上一顶帽子,自是心中不快。
“将军府上门提亲之事,满城皆知,如何是我诬蔑?我还真没这坏心肠。且相国已收下了上将军的聘礼,便昭示着二人已定亲,只是还未过门。”
太傅在一旁冷眼旁观,心底暗叹太子胸无城府。
君上怎会让丞相与将军亲上加亲?大臣们结党营私,又是以联姻为最稳固基础,会颠覆王权。
“相国与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