眶,沉稳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怒意:“你老实同舅舅说,可是那厮欺负你了?若真是如此,朕现在就下旨将他处死!”
裴知绥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些,前世的舅舅为国事操劳半生,她却引狼入室,给了佞臣可趁之机,最终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她不能重蹈覆辙!
她敛起眼中情绪,道:“阿檀只是觉得,婚姻大事需从长计议,不可为一时意气冲昏了头。舅舅放心,若他有那个胆子,我会亲手了结他。”
顺成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旋即抚掌大喜道:“哈哈哈,好啊!朕早就看那厮不顺眼,担忧你嫁过去吃苦受罪,如今想通了,那自然是极好,极好!阿檀放心,舅舅定为你寻一位举世无双的夫婿!”
裴知绥笑着应是,福身行礼后退出了朝晖殿。
殿门口的小太监朝她使了个眼神,她不解地朝那头望去,倏地对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气的剑眉下生了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眼里没什么感情。
是谢云湛。
裴知绥的脚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步子,前世的回忆铺天盖地般涌上来,明明是炎炎夏日,袒领外裸.露的肌肤上却落了几片轻盈的雪花,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是干爽一片。
前世的苦果,今世便由她亲手了结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种种,大步朝谢云湛走去。
台阶到长廊的几步脚程此刻被拉得格外漫长,谢云湛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忽的想起前几日经过的牡丹园,那一朵朵恣意破萼的千叶牡丹。
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抬步走上前,瞧见裴知绥那冷冰冰的面色,下意识猜测是与陛下起了争执,正要伸手抚摸她的额发,指尖倏地一空。
她侧了侧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谢云湛一愣,手掌就那样僵在半空中,怔怔地听她淡道:“你逾矩了。”
谢云湛愣了半晌,旋即反应过来,宠溺的笑了笑,“阿绥病了几日,心中自然烦闷,待这几日婚事定下,我带你出宫踏青可好?”
裴知绥目光一沉。
前世便是被他这幅看似情深的嘴脸所诓骗,继而对话中那些显而易见的意图视若无睹,他野心勃勃,迫不及待的想要迎娶郡主加官晋爵,得到平阳郡王的助力。
可惜,她不会再遂了他的意!
她眉眼低垂着,看不清神情,“我方才已同舅舅说明,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且亲手撕了赐婚诏书,谢侍卫,你的心愿怕是难成。”
谢云湛又是一愣,自他从山匪刀下救出裴知绥后,她便无法自拔地倾心于他,整日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云湛哥哥”,如今却生分地喊他“谢侍卫”,转变如此之大,难不成是有人同她说了什么......
“阿绥在说什么,前几日不是你要同我私定终身,才去向圣上请旨赐婚的吗?”
天边的薄云遮住半轮日光,悠哉悠哉地洒在铺就的莲纹砖上,即便是正午,阳光也不刺眼。
可裴知绥眼底的憎意却格外灼人。
“谢云湛,你救过我一命,我也曾倾慕于你,你想要什么赏赐、什么官职,我都可以让舅舅赏赐于你。”
“但,本郡主要嫁的郎君,即便不是举世无双、家世显赫,也得是风光霁月、光明磊落!”
她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我要嫁的郎君,不是你。”
说罢,转身从西延门离去,留他一人在原地。
谢云湛那双漆黑深沉的眼中泛起飓风涛浪,似是爱极了什么,又似恨极了什么,最后缓缓闭上眼帘,再一睁眼时,眸中一切皆寂。
无人留意到,廊柱后方一抹衣角闪过。
甬道上,一名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走过,来往相熟的宫人要同他说话,点头示意后便匆匆离去。
他一路低垂着头,一时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狠狠绊了一道,抬头望见东宫的大门,这才缓下脚步,匆匆行至承恩殿前,同殿前的侍卫耳语几句,很快进了殿。
大殿中央置了案几,案上白玉秋山炉中的沉香将要燃尽,飘出的缕缕残香仍旧清香醉人,修长的手指持着刻刀,一下又一下地在一枚青白玉上雕刻着。
“刘时,有何急事?”太子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中的玉料,开口问道。
刘时咽了咽嗓子,语速也变快了,“回殿下,郡主要退婚。”
“哐当——”
温润通透的青白玉掉落在案上,最后一丝沉香燃尽,余香将散。
承恩殿内寂寥无声,一旁的侍卫甚至能听见刘时的微微喘气声。
半晌,案前的人平静无波道:“知道了。”
刘时和侍卫们悄声退下,大殿内窗户紧闭着,昏暗一片,惟有从门缝透进来的几缕光束,将那块玉料照得通透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