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知绥抬眼看她,理所当然道:“跟我爹娘葬在一处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青棠欲哭无泪,“你回头看看,对,就是那棵海棠树下,你看看我爹是不是已经抄起扫帚了——”
窗前哪里还有裴知绥的身影?连带着海棠树下也空无一人。
随后,傅府上空盘旋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后院一直蔓延到前厅。
下人们一脸惊诧地望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公子’,一路惨叫着狂奔,一向沉稳严肃的傅中书拿着扫帚在后头追,还有位风光霁月的公子在旁侧煽风点火,自家的姑娘则提着裙摆在后头边追边劝。
傅中书曾当过裴知绥的教书先生,书背不下来时,手板也打过,现下抄起扫帚更是得心应手。
虽不敢真的打下去,可有了沈偃的助威,吓唬吓唬她也是可以的。
一时之间,傅府上下被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傅中书遣光了前院的下人,怒气未消地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勉强喝了口茶压下怒意,余光瞥见垂首站着的俩人,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起来。
他揪着自己的长髯,“郡主啊郡主,您溜出宫也就罢了,翻墙进我家也就罢了,这些老夫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过,可——”
又朝一旁坐着的那位看了一眼,对方示意他直说无妨,这话才接了下去。
“太子殿下的婚事,乃是国事,又岂容闺阁女儿议论?”
裴知绥垂首认命,默默将傅中书的话搓成一缕烟送进脑子里,又从另一侧揪出来,半点不留痕。
傅中书说到一半,又转向傅青棠,数落自己家的姑娘,言语中更少了顾忌,“你平日里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郡主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不成?!还说成那样的话,真是丢光了我的老脸!”
见傅青棠垂头不语,裴知绥脖子一梗,不知从哪来的底气忽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傅中书莫要责怪青棠,都是我挑起的话茬,我自会去陛下面前领罚!”
说罢,她掀起眼皮偷偷朝上首坐着的那位瞄了一眼,傅中书火气虽大,可到底还是那位说了算。
沈偃垂眸饮了口茶,微不可察地笑了,再抬眸时,眼底的笑意已然消逝,纡尊降贵地“嗯”一声。
太子殿下既然都开口了,傅中书也不再追究,偏过头看了看屋外染了半边天的残阳,“天色已晚,殿下不如留下用膳,方才同殿下商量的那件事——”
沈偃站起身,抻了抻袍摆,嗓音冷淡:“不必了,傅中书所言之事,孤会好好考虑。”
傅中书只好作罢,长揖一礼回应。
他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嗓音道:“还不走么?”
裴知绥本是垂着头,随着那人的靠近,周身的雪松气息缭绕,衣袍晃动,仿佛一抬头就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于是后退一步,小声开口:“哦。那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傅青棠挤眉弄眼,递了个消息。
她说:马球会我会去的,你也得去,记得啊!
傅青棠点了点头,示意她快走。
一上马车,裴知绥理了理方才被撵时跑歪的衣衫,忍不住抱怨道:“傅中书真是上了年纪,这火气一日比一日大,我又不是头一回翻墙进他家,用得着大动肝火追着我撵吗?”
这话乍一听是在抱怨傅中书,实则暗戳戳骂着沈偃呢,见死不救、煽风点火、小人作风。
当然,她胆子还没肥到能当面骂的程度,也就是在心里嘟囔几句罢了。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两指间夹了一方帕子,他指了指她的脸颊,“脏了,擦擦。”
裴知绥接过帕子,边角绣的花样一闪而过,她并未留意,只是听话地擦了擦他指的地方,确实沾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