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求个生路……
且现下的确不宜多生事端,还是安抚为上。
权衡利弊,欧阳朔点头答允:“依你所言。”
他话音未落,对面紧张局促的姑娘愣怔一息,抿起的唇松开,干涩的唇瓣因为挤压略显苍白,但很快开始充血。
唇红衬得她更加肤白,粲然一笑,若苍灵晴雪,于枝头悄然绽放。
欧阳朔搭在桌角的手不自主地蜷起,他耳畔微热,唤来小厮为江黎儿引路,顺便去见见她爹。
江黎儿雀跃的身影远去,欧阳朔的呼吸静下来。他摩挲着桌沿,情不自禁地回想前事。
上一世,江武死于矿难后,失去父亲的江黎儿是否寻到了生路?
其他身故者的亲属又是如何?
“大人,都安排好了。”
手下回禀的声音打断了欧阳朔,他点头,负手走向门外,翻身上马。
将矿场上下里外都巡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疏漏。
夜深月明,远处几簇铁盆中的火焰跳动,宛若天边星。
欧阳朔行至马棚,里头马儿都安静无声,唯有他□□爱驹疲惫地喷了口气。
“少爷,巡逻这些小事您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您身为主事,无须事事亲历亲为。”等待已久的小厮看他下马时动作迟滞,担忧地上前扶他,“老爷和夫人若是知道您如此劳累,必定会心疼。”
欧阳朔摇头不语。
“小的知道,您是同老爷赌气才故意折磨自己的。”
小厮是从欧阳府上跟着欧阳朔出来的,自小一起长大,在少爷面前胆子也大些,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
“可老爷说得也没错,咱们府上都在工部任职,少爷偏要去大理寺,万一……小的说万一,万一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老爷也不好庇护。”
“虽说夫人与舅爷在军中有些交好,但总归与大理寺扯不上关……”
“行了,阿竹,我已不是孩童,怎会意气用事?不过是职责所在。”欧阳朔被念的头疼,丢下他兀自回房。
“哎,小的知错了,少爷等等我……”
阿竹伺候欧阳朔洗漱更衣之后退下,屋内只余他一人。
奔波一天,欧阳朔躺在不算软和的木板床上,闭着眼睛喃喃:“就算我在工部出事,爹也未必护得住我。”
矿难之后,他回京述职,因是意外,上头并未为难他。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没想到五年后竟会被人旧事重提,称欧阳朔为监守自盗故意制造矿难,罔顾人命罪大恶极。
他当即被下了大狱,关进他憧憬数年的大理寺,在他以为会还他公道的地方,含冤“自裁”。
*
“张婶,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江黎儿坐在张婶为她搬来的小椅子上,受宠若惊,“我虽眼盲,但洗菜择菜还是能行的。”
厨房主事的张婶早就收到了他外甥阿竹的叮嘱,欧阳大人说只需将人看好不乱跑就行。
张婶瞅瞅皮包骨的江黎儿,有些怕她被一阵风吹走,不免心生怜悯:“你好好坐着,等会儿午饭多吃点,就是帮张婶的忙了。”
江黎儿道谢之后不再多言,她还牵挂着别的事。
昨夜见了原主的爹爹之后,江黎儿将家中事尽数同他说了,中年男人用沧桑粗糙的大手拉住她,哽咽着诉说歉疚。
江黎儿心酸不已,想让原主的爹娘能过的好一些,也算还了她借用人家身体的情分,所以恢复视力的念头更加迫切。
“张婶,我能出去逛逛吗?”
这话立刻引起了张婶的警觉,她停下手上和面的动作,盯着江黎儿道:“江姑娘觉得无聊了?”
“倒也不是。”江黎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熟悉一下环境,不能总麻烦别人帮我带路。”
张婶迟疑片刻,想着总将人关在厨房里也不是个事,便答应下来:“江姑娘可不要跑远了,就在这附近走走。”
江黎儿欣喜道谢,拄着拐杖慢慢挪出去。
昨晚她跟着进来矿场,感觉到大门附近的路上凹凸不平,似有许多小石块,应该是不慎掉落的矿渣。
但在大门口捡矿渣太惹眼,她打算去欧阳大人的议事堂和厨房之间的路上碰碰运气。
矿工们吃饭都要路过这条路,多少会带些出来。
【石头。】
【还是石头。】
【停,这个是矿石。】
江黎儿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摸了半天,也只收集了一小捧。
她抱着头唉声叹气,殊不知不远处,欧阳朔正站在暗处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与同僚在议事堂商讨完事务,出来时经阿竹提醒,看到了蹲在地上捡东西的江黎儿。
本不想过问,但目光停留的片刻,欧阳朔发现眼盲的江黎儿每次都能准确地丢掉石块,将矿渣放进衣兜,心中讶异。
难不成江黎儿在装瞎?
欧阳朔抿唇,用上内力轻手轻脚地靠近。
【宿主,欧阳朔在你后面呢。】
“啊?”江黎儿下意识地起身转头。
然而蹲了太久,双腿发麻没能站稳,她慌乱地往身侧抓,却只在趴在地上后摸到了一点欧阳朔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