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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的雨彻底离去,潮起潮落带走了阴沉闷气,赶集日的天色好得不像话,海风缱倦,抚开窗棂,发出‘吱呀——’一声。
许三七早上烙了饼子,混三丝的,豆皮干爽,小葱炸过之后又脆又香,胡萝卜放了一夜有些干巴,但改刀切丝也还凑合,粥里也放了胡萝卜丁,算是物尽其用了。
小枣偷偷看她脸色,问:“阿姐,果干没有了吗?”
“有,今天换换口味。”许三七面色如常地解释。
木兰沉默地喝粥,没戳穿她。
朝晕攀上桌角,麻布的孔隙大,一静一动间光影斑驳,屋角半新的竹筐,被细细刷过,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果子的酸味儿。
“你今日不去武馆么?”吃完饭许三七打算出门,见木兰跟着,疑惑地问。
“嗯。”木兰接过她手里的竹筐挎在肩上,垂眼瞧她,说:“武馆放墟假。”
赶集也叫趁墟,是休沐日。
小枣自己背了个小筐,舀了一瓢水跑去浇菜地,昨日编完筛子竹条有的多,张云给她做的。
之前那个嗑坏了盖的小罐被洗干净了放在窗台上晾着。
关上院门,姐妹三往渡口的方向走,许三七想起要给门打锁的事,问木兰知不知道上哪找锁匠。
“你打锁做什么?”木兰牵着小枣,闻言漫不经心的问。
许三七皱着眉,小声和她说:“上回有人在外头敲门,开了没见人,巷子里也没见着人影。”
邻里乡亲除许家外,都是祖上就在海城生了根的,许婉带着女儿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也没和谁生过怨,其次,海城治安端慎,少见贼人,南城设了海关,周围几座小岛上也有水师驻守,走南边儿来的人也难在开阳的地界上犯事。
难道是张家人?张宏不像有那个胆子,他更像是会在暗处使坏。
她正猜着,脑子里囫囵过了一遍人,没成想身旁传来一声低语——
“是我。”
木兰面色如常,自上而下地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
许三七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嘴里嘀咕着:“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小声的埋怨被人潮声掩盖,出了巷子,路上的人多了,三两成群的往渡口赶,半大的孩子也拎着东西去凑热闹。
“木兰!”到了地方,乍听见人群中有人在喊,循着声才瞧见红灯笼底下站着的祝欢,正朝着这头使劲儿挥手。
木兰怕小枣挤丢了,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又叫许三七跟紧了,才快步往前走。
“怎么在这儿等着?”许三七跟着木兰一路畅通无阻,别人见了抱孩子的,也会尽量让出路来。
人都往内市里挤,人山人海的挡着,她踮起脚才能瞧见一点儿官船的尾巴。
“老远就看见你们了。”祝欢语气轻快,从背着的筐里掏出个油纸袋来,塞给小枣,“尝尝,早上才炸的,可新鲜了。”
木兰打开看了,是炸虾,长长一条,炸得金黄,虾皮脆脆的包在油纸里压的咯吱响,约莫有个七八只的样子,虾肉饱满,像是咬一口能流汁儿。
许三七没推脱,道了一声谢。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祝欢笑着摆手,“我阿爹早上出海,鱼没捞着几条,倒是网着不少虾和蟹。”
昨日才补好的渔网又挂破了,赶集日谁家都借不出网来,幸好家里有备的一条,不然错过了好时候,官船半载便不收鱼了。
“你家虾也好的,我那日买的虾拿回去别人都问呢。”住在海边,就是鱼虾便宜,蛤蜊也不稀罕,许三七那日运气好,滩上那么多卖海货的,也就祝欢一家卖的是撬完壳的蛤蜊。
渡口外有趁人多叫卖的,饼子菜团之类的吃食,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木兰朝前头看了一眼,说船要靠岸了。
果然,岸边有人喊起来了,大概是什么庆贺的俗语,许三七听不懂,后边儿有人推了她一把,反倒把她推到了一个好位置。
数十条大船靠岸,帆降下来,看不清船上的人,只见一个个黑点攒动,甲板上放下来斜木梯,“咔”的一声搭在岸上。
木兰喊她,许三七被拉到她和祝欢之间,夹着往前走。
“人太多了,许家姐姐你小心走散了。”祝欢站她后头,时不时捞她一把。
船上有人敲锣,这会儿挤近了能瞧见十几个年轻汉子借着舷梯滑下来,锣鼓声停了,舷梯并在一处,上头的人喊了一声“放”,鼓囊的麻袋应声顺着梯子滚落。
“让让,让让,押粮车来了!”人群后方有人喊着,许三七听见马蹄声,未等回头便被拉开了。
渡口大开,几个护城官从马车上跳下来,很快清出一条车道。
“这会儿先下粮食,等船空了就要收鱼了。”祝欢很是期翼的看着押粮的队伍,言语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许三七踮起脚,恰好马车经过,鞧带上的缨络扬起,大红的穗子伴着铜铃声前后甩动,小枣和她说悄悄话,“阿姐,这才是马。”
这丫头还惦记着‘青马’的事儿呢!
“我抱一会儿吧。”许三七伸手去接小枣,对木兰说:“一会儿再换你。”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