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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色不如昨日晴了,山影朦朦,云涌雾集,石屋回了潮,窗棂也蒙上了一层织雾纱。
夜里睡得早,许三七醒来时屋里还暗着,她汲上鞋下楼洗漱,主屋里木兰已经烧好水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许三七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脸,问道。
“醒了。”木兰束完发,取了木盆坐在院里片鱼,鱼肠堆了一盆,她突然想起来问:“豆皮还买吗?”
武馆和豆坊隔了一条青石巷,她买回来只是顺手的事。
许三七擦了脸,说:“买吧。”干豆皮放着不容易坏,多买些也无事,布巾在盆里浸了浸,她随口道:“你到屋里拿一串钱看着买吧,有剩的就买些自己想要的。”
出门在外总有要花钱的地方,也不知道武馆给学子住的地方怎么样,回头等入冬三月不休沐了,木兰要住武馆,她盘算着还是得早置办些物件进去。
“你记得把被褥拿回来,我得空给你洗晒了。”许三七嘱咐道。
“知道了。”
洗脸水浇完菜地,许三七开始生火烧饭,昨夜用新买的酵子粉发了面,巴掌大的面团揉光滑了,分成小剂子,她要做果子馅饼。
灶上热着羊奶,昨日熬的红豆泥剩了一碗,她全刮了进去,为了去膻味,还加了小半勺米醋,红豆泥已经很甜了,她就没再加糖,罐里的羊奶煮得香甜,倒是把楼上的小馋猫引下来了。
“阿姐。”小枣才刚睡醒,眼睛一眨一眨的,鞋子也蹬反了。
许三七蹲下来给她换鞋,这小家伙倒好,抱着她脖子撒娇。
“还困?”许三七以为她是没睡饱,轻拍着她的背,问。
小孩子觉多,玩儿起来精力无限,累了也睡的沉。
小枣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边蹭了蹭,“我醒了,我帮阿姐烧火。”
“找你二姐带你洗脸,小脏猫。”许三七笑她,木兰在一旁听着也不自觉勾唇。
果子馅饼下了锅,煎得两面金黄,这回她还洒了芝麻,和面时也加了羊奶,一时间奶香混着油香,馋人的紧。
木兰给妹妹洗好脸,进屋切豆皮丝,小枣给许三七看火,闻见羊奶味儿,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
“行了,一人一碗,可不能食多了。”明明昨日还说这个月不能再给她吃甜的,这一早上又是红豆羊奶又是果子馅饼的,失算了。
正吃着饭,有人敲院门,许三七正要起身,木兰比她更快。
“你待着。”少女高高束起的马尾和她的话一样干脆利落。
碗里的羊奶香甜醇厚,薄薄的一层奶皮被戳破,张云一进院子就闻见味儿了,跟着木兰进了屋,埋怨道:“你这儿总是馋人。”
许三七忍俊不禁,起身去给她拿碗,但嘴上还是不饶道:“谁叫云姐你总不来,可不是我背着你吃香喝辣啊”
盛了羊奶,许三七坐下又把装饼的盘子往她面前搁。
盘里的饼子只剩一张,张云本就是说笑的,哪会真要她一个饼,连忙推拒。
“家里不少你这半张饼子。”许三七把饼掐成两半儿递过去,瞪了她一眼。
红豆羊奶喝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张云捧着自己的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和手里软糯香甜的馅饼相比,出门前吃的那两个菜团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许三七吃好了,放下碗去帮木兰收拾切好的豆皮丝,想起昨日那场闹剧,有些担忧地问:“昨日回去,张家没为难你吧?”
“没有。”张云咽下一口羊奶,生了茧的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碗,低低道。
一窗之隔,许三七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才放下心。
“真好。”张云看她子院子里收拾摆食摊要用的物件,眼底莫名生出几分期翼来。
许三七手里清点着食材,晨时的光很暖,一寸寸、旖旎着、悄然地缠上少女的发丝。
光掠过窗沿,晃动着摔进屋内,斑驳又清晰,正如她,熟悉又陌生。
张云蓦然想起幼时听过的行商秘闻,讲的是大雨三日不歇,商人被困于山中破庙,庙中有一神仙像,狂风卷茅掀瓦,那人不忍神像遭雨,顶着雷声上房补了顶,一夜过去,待他醒时,外头已是风清云静,山中也无泥泞,庙里无窗,可那神仙像上确有日辉,于是那商人逢人便说自己遇了山神。
她小时候也曾偷偷拜过山神,只不过.....罢了,她不能想。
窗棂的影子爬上衣角,暗色外衫洗得发白,要是沾上一点油沫子,便极其显眼了,这是自己。
“你说什么?”许三七低头找着什么,只依稀听见她说的是两个字。
山神是会说话的吗?张云想。
许三七收拾好要带的东西,进了屋,见张云楞楞地盯着自己瞧,从身后拍了她一把,问:“方才和我说什么?”
张云骤然回神,脸猛地胀红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她也是昏了头了。
许三七也没再追问,随口道:“一会儿我出摊,云姐你做什么去?”
“我去山上,过午回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她阿爷这几日盯她盯得紧,也不知是发现她藏钱了,还是怕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