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2 / 2)

有一段故交,现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前不久听说此次秋闱最小的举人乃是我的远房堂侄,现在正在我府上读书,恐我公务繁忙,没时间教导,耽误了你的功课。特意题信前来相询是否要让你入国子监读书,并有意让其父收你为弟子……如此,你意下如何?”

林如海见林琬一目十行读完了信,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大人的父亲可是曾任太子太傅的那位李子益李大儒?”

林琬将信纸原样折回,塞回信封,轻轻放置在林如海的案头。

“正是李老……”林如海目光扫过林琬的双眼,里面毫无惊喜之色,平淡得仿佛这件事情只是件小事,心中一个“咯噔”,继续道,“原本这封信前两天就到了,只是我近日事物繁忙,一时耽搁了……李老乃是当世大儒,虽然因病退出朝堂多年,杜门谢客,但在家中仍勤勉进修,不肯有一日松懈,多年来著书立言,教导无数学子,是个清忠端亮,淡泊名利的当世大儒,你若能得对方教导,必有所得!虽然李大人是看在我的面上才求得其父首肯,但也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能入京城国子监的都是各地才学出众的举人,这些都是你以后入仕以后的同僚,若能提前结交,日后官场之路也能走得更顺畅,同学之间也能习得为人处世之道……”

林如海字字珠玑,其言切切,句句都在为林琬考虑,却也只换来一片沉默,他望向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琬,深吸一口气,几乎耗尽自己多年的养气功夫。

“你可是有何顾虑?”

听到林如海努力保持平静的问话,林琬这才抬起头直视对方。

“伯父和李大人的好意我先心领了,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进入国子监,也不准备继续参加会试了——”

语声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却足够铿锵有力,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绝非一时突发奇想。

即使方才从林琬的沉默中隐隐有所预感,但真的听到之时,林如海还是忍不住“突——”地一下猛然从圈椅中站起,目光犀利地紧盯着林琬的双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国子监入读的事情就算了,你可知李老的地位?”

“自然知晓,李大儒之名,天下皆知……”在伯父越来越锋利的视线中,林琬淡然回视,并没有躲闪,“我知伯父的意思,若我真准备继续走科举这条路,李大人此时的提议就如雪中送炭,乃是天大的好事。可我已决心弃笔从戎,已托人谋得军中职位……”

“你……你简直胡闹!”林如海气得几乎顾不上维持自己的君子之风,抄起桌案上的戒尺,一个箭步冲到林琬面前,高高举起了手臂……

见伯父如此,林琬亦不躲不闪,只缓缓站起身来,垂首躬身,静待那即将重重落下的戒尺。

“真是冤孽——好一个弃笔从戎!你这是在彻底断送自己的前程——”

戒尺最终还是没有落到林琬身上,“啪——”得一声落在地上,林如海拿眼前软硬不吃的林琬也是毫无办法。

从对方少年时千里迢迢写信求助,到不顾他人劝阻决定以十五岁稚龄参加秋闱,又到最近推拒荣国府的婚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林如海知道这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孩子。他时常欣赏着,欣赏着对方的坚韧与毅力让他在其他同龄人还在懵懂的时期就做出了让人惊叹地成绩,又担心着,担心对方那一往无前的性格会让他一头钻进牛角尖里,不撞南墙不回头,故而才时时提点着,却没想到,这担心地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伯父息怒……”

林琬见林如海从盛怒之中猛然丢下戒尺,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精气瞬间颓丧起来,也不再看她,只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圈椅中坐下,只几步路的距离,却累得直喘气,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想要伸手去扶,却被对方直接拒绝,一时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急着坦白,应该徐徐图之……

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中举居然会引来李大儒的亲睐……

若只是国子监,她完全有借口不去,也不会引得伯父伤心,现在却不得不提前说出自己的打算……

一个举人,却想要跑去从军,这样疯狂地举动在伯父这样的士大夫看来简直是荒诞至极,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却不得不这样做。

从一开始,科举就只是她的一个跳板——为了在这个世界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和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必须有一个方便她行走的“通行证”。而现在一个举人已然足够。再往上,那就将成为她的束缚,也不利于她后面的计划。

林如海瘫在圈椅中缓了缓,脑中思绪纷飞,短短一瞬间想了很多,这样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这短短的时间,却让林琬坐立难安,空气中是死一般的沉静……

然而,即便如此,林琬依然不改其意,见林如海的情绪与气息渐渐平静下来,她才缓缓张口,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