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2 / 2)

她忽觉害怕,向后退了一步。

黑气破碎,幻境散而复还,那些身影飞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背影。

那是慕容雪鸿伫立的背影。

“小鱼儿。”他静静道,“是你吗?”

“不是。”唐菲冷冷道,“她死了。”

慕容雪鸿缓缓转过身来,负手而立,语意微嘲:“若你不是她,凭什么占据她的躯体?”

唐菲忽然想发笑,道:“这句话谁都可以来问我,唯独你不行。”

你不是早把她忘在脑后了吗?

现在又凭什么来问我要人呢?

唐菲漠然地看着慕容雪鸿,她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他,而是她脑中的意识借这个壳子在扮演质问她的角色。

只不过当这个人是慕容雪鸿时,她就觉得格外讽刺。

不是你先抛弃她的吗?

她死了,你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可是,没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傅沉鱼这个人了。

唐菲恸哭出声,明明与傅沉鱼从未有过交集,却仿佛能够通过共用的这副躯体感同身受。

为什么要杀我的父母?

为什么要害我的家人?

为什么要背弃当初的鸳盟之誓?

为什么……要忘了我?

难道当年的一切都是假的,烟波楼上的初见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我等了你七年,七年啊。

一个女子最青春美好的年华,都虚掷在你身上了……你呢?

午夜梦回时,你会想起我吗?

“慕容雪鸿”给不了答案,唐菲没办法代替他给出傅沉鱼答案。

此生已过,就算有答案,她也听不见了。

一人啧了声,咕哝道:“又一个入阵的。”

“这也就是现在,还能来给误闯的人指一条生路,搁在几百年前,管你是死是活呢……”

“喂,你是谁呀?”

唐菲嘴唇开合,嗫嚅了一声。

那人凑近了听,这才依稀听清楚,她说的是……无相剑宫?

她是剑宫的弟子?

这可难办了。

本来想把她直接丢出去的。

意识朦胧中,唐菲感觉身子一轻,似乎被一个人拦腰扛在了肩上。

那人臂力极强,举重若轻,单手就把她提了起来,步伐矫健轻盈。

唐菲被颠得快要吐了,虚弱地掀起眼皮,只见两侧的崖壁上藤萝披拂,丛生着不知名的琪花瑶草,一线狭窄似下弦月的天光倾泻而下,正好打在她仰首而望的眼睫上。

人在肩上,她被晃得头脑发昏。

只能模糊判断出扛着自己的这个人是个少年,胭脂红的圆领袍,腕缠玄鳞护臂,一条六合蹀躞带勒出劲瘦的腰身,从带钩的位置来看,应该是惯常用刀。

他吊儿郎当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似乎对自己被支使来做这种无聊的事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受限于角度,看不见脸,但从扶刀的姿势来看,感觉是个还没褪去青涩的少年。

入谷,步入翠竹林,一侧的流水在重力的作用下,溅成三尺高的白瀑。

水势腾腾,仿佛被煮沸了,重重白沫打着圈儿向外荡去。

夹岸皆植细竹,高高地长上天去,枝叶又弯弯地垂下来,好似一张蓄力的弓弦,堪堪点在碧幽幽的潭水上。

水势流至下一个堤口之前已经波平如镜,随后又因为重力的作用,再次鼎声如雷。

水流就这样被一块块地切割成不规则的梯潭,经过岸边的溪石时,唐菲头晕目眩,几乎以为自己也要随水而逝了。

少年七拐八绕,似乎在冥冥中避过某种复杂诡谲的阵法。

一株朱砂梅佝偻着腰身,黑亮的枝干旁伸斜逸,好似一个扑地的老人,正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捧水而饮。

江梅与绿萼梅都开了,垂下的枝干柔软而极具韧性,像是被大风吹乱的飞絮,却遭寒霜一瞬冻住,痉挛的姿态便凝固在空中,托起一朵朵重瓣梅花。

唐菲实在忍不住,刚挣扎一下,便引来了他拖长语调的抱怨:

“别动……”

“你的肩骨硌到我了……”她坚持说,“……我快吐了。”

然后就是少年慌张的声色——

“你不早说?”

“忍住,别吐我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