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迟哥,这……不好吧?”那个“嘶”字不是倒吸冷气,纯纯是让刚出锅的面条给烫的。此时天已大亮,江夏已经着手重新做了碗面条,加了许多配菜,阿让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吃得开怀。
吃着吃着,阿让就看见关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柴,那根柴上的火苗跳得正欢,他一筷子面刚送进嘴里,看看关迟走的方向,一边嘴上说着不好,一边那面还继续往嘴里送。
这模样可半点不像是觉得不好,倒像是带了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这可不能怪他不拦,谁让琴香楼看他师傅的面子收了人,却又搞出这种把戏来?
再者,楼主不在,两个侍从是在的,两进院子离得不远,不至于到现在一点儿动静没听到,连个面儿也不露。
合该让关迟也给他们点子颜色看看。
江夏立在廊檐下柱子边,垂眼扫了一眼阿让,又抬眼去看关迟。她不知道阿让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阿让都不拦,她也不必拦。
只是觉得,关迟这会儿不说点儿什么,诸如“把虎子交出来,我就不烧这院子”之类的话,而是直接上手就烧,不太符合常理。
但很合她的心意,她不喜欢废话太多的人。要打就打,要烧就烧,吵吵嚷嚷做什么?
秋日里山上露重,晨起的竹子不好烧,关迟不着急,他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慢慢地等,看着肆虐的火舌舐过地上半黄的落叶,寸寸相连,渐成大势。
从阿让客栈到扶竹山脚下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豆儿一路上忙着给阿让打电话和搜索相关信息,但阿让的电话一直不通。至于信息,除了杜子笙一开始刷到的那条视频之外,其他消息寥寥。
关心则乱,豆儿这会儿心乱如麻。到了地方车子还没停稳,她就慌慌张张地解开安全带去拉车门。
“你别着急……”杜子笙连忙停了车,一句话还没说完,副驾车门“砰”地一声,就把他后半句压在喉咙里。
扶竹山不高,平日出名只胜在景色秀丽,因而没有蜿蜒的盘山公路,欲上山去,只得从小路步步攀爬,好点儿的有几块石头错落成台阶,差一点儿的就只有光秃秃的土坡,杜子笙一边爬一边想着,下雨的时候这儿得是挺滑的。
“我说,你别跑了。”杜子笙个子高,腿也长,紧走两步,一把扯住豆儿的胳膊,“你哥肯定没事儿。”
他刷到的视频里,山脚下拍过去,半山腰升起的烟占了半块屏幕,看着怪吓人的。
但刚刚到了山脚下,半山腰没有烟不说,山脚下连一辆消防车都看不见,四周没什么人,上山的小路也不见慌乱杂沓的脚印,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起了大的山火。
茂密的丛林中,豆儿被他一扯慌乱回头,眼睛里满是焦急,蓬松的麻花辫此刻有些散乱,凌乱的发丝搭在嘴唇上,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棉白色的娃娃裙染了花朵的汁液,几处深浅不一的红,林间透过来的阳光细碎,打在她细白的胳膊上,他抓住的那一小截细腻、微凉,纤细得仿佛再用力些就会折断……
杜子笙愣了两秒,匆匆松手,若无其事地往前面指了指:“烟都没有,也没人,也没消防车、救护车,肯定没事。”
“真的?”关心则乱,豆儿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急需几句安慰的话来给她定一定。
杜子笙点头:“真的,你别着急,我陪你上山看看。”
他给她吃定心丸,垂着看她的眼睛里盛着温和的光,豆儿觉得自己的呼吸慢慢平复:“好。”
然而她转身的一瞬,一脚踏空,紧接着天旋地转,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听完杜子笙的惊呼,整个人就跌进一条长长的甬道里,不断翻滚、下滑。
豆儿想起小时候唯一一次坐过山车,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等一条土腥味的甬道滚完,脑袋“当”地一声不知撞在哪里,然后整个人沉入昏沉沉的黑暗里。
阿让吃着吃着,觉得不太对劲。
手上的面碗热热乎乎,后背却凉飕飕的。
圈起来的一丛翠竹已经有七八根遭了殃,火苗在翠绿的竹身上蹦跶,竹节处开始冒出细小的泡泡,凑近听,还会有“嘶嘶”的声音,那是竹子里面的汁液在争先恐后地外溢。
不知是不是阿让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几根着了火的竹子在……颤抖。抖啊抖,看得人心慌,就差喊救命了。
接着,他看见一直漫不经心守在竹丛边上的关迟,在一片火光里回头。
然后他也跟着回头,看见绯红的一片裙角。
阿让的师傅韩云停和琴香楼楼主是旧交不错,但是认真论起来,阿让跟他师傅学功夫那几年,不曾带他访亲探友,他学有所成之后,韩云停就外出云游,至今数年未见。
所以,其实他从始至终是没见过琴香楼主的。
他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别人家师傅都是给徒弟撑腰呢,恨不得亲朋好友凡是用得上的人脉都塞给徒弟,怎么到了他这儿,跟个弃子似的?
后来阿让想明白了,他觉得自己师傅那可不是一般人,讲究缘法。
就像他教自己功夫,教了就教了,教完了就教完了,前面没铺垫,后面也不拖沓。
你出师了是吧,那我就云游去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