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在等待太阳西沉。
H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坐落在这里的大平层天然拥有最好的风景,从落地窗往外看去,无数高楼裹在刺眼的金芒之中。
秦望捧着玻璃杯,温水渐渐冷了。一支素簪盘起她的长发,棉麻质地的居家长裙和不施粉黛的脸,她从玻璃的倒影之中看到自己,怔然凝视片刻,微微一笑。
朴素寡淡的打扮。
此刻的秦望,一副终日在厨房和阳台忙活的典型家庭主妇形象,拿着漂亮的履历却蜗居在这间屋子里为丈夫洗衣做饭,许多人冠以她菟丝子、金丝雀之类的名号,认定了她离开丈夫就会失去赖以寄生的养料枯萎而死。
结婚五载,她年轻有为的总裁丈夫甚至不允许她踏足那间被视为禁地的书房打扫。而他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却可以自由出入这里,手握这个小家庭的钥匙。
已经凉透的水划过喉咙,正值盛夏,空调悄无声息地运作,秦望看着满桌精致的饭菜变凉,一点点成为油腻的垃圾、苍蝇的餐点。
桌面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伴随着特定的铃声,她平稳的心绪被打乱,接到丈夫的电话。
“我今天不回来。”对方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般优雅迷人,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默了默,这个早有预料的猜测成真,秦望并不觉得多惊讶,当即好脾气地说好。
目光扫过满桌的残羹冷炙忽觉可惜。早知道不应该做这么多的。秦望心想。
电话那头的丈夫沉默片刻,呼吸忽然重了。秦望向来习惯于揣摩他身上的任何一丁点微小的变化,心知这是江凌不悦的征兆。
分明并非面对面,可秦望的笑容和声线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像一场最精心的表演。
她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头颅微垂,像是少年时期聆听来自师长训话的那种故作谦逊的姿态,无论是否有错都含着歉意。
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而焦灼,秦望的余光捕捉到对面的墙壁上挂着的不规则造型的时钟,脑袋抬了起来,出神地望着。
木质纹理的时钟,兼具木头的质地和流水的造型,她的心跳慢慢和指针的节奏趋于一致。
从呼吸声中,秦望能感受到江凌压抑着怒气。
在此之前,秦望或许会慌张。但这已经是一场重复太多遍以至于不再好玩的游戏,秦望厌倦了。
“秦望,你……”江凌的话只说了半截,因为电话那头出现了另外一道模糊的女声。
那声音很轻,偏偏又能被手机话筒收录进去。秦望的指尖摩挲着木质餐桌,揣测他们两的距离是有多近。
“江总,会议快要开始了。”
光听声音,料想说话那女孩儿的年纪应当不大,秦望很容易分辨出这是常常跟在江凌身后的那位秘书。
只因她听过太多遍她的声音,在秦望无数次和江凌尴尬对坐的时刻,周茉的电话讲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秦望记得,周茉出现在江凌身边的那年才二十三岁,很年轻。他们——江凌的那群朋友,他们都叫她小茉莉。
多可爱的女孩子,清纯无害的洁白的一束茉莉花。没有人不喜欢小茉莉。
周茉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是在半夜。
回忆顺着指针走过的轻响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个晚上,秦望听见屋外的动静披衣起身,站在走廊中和周茉不期对上视线,对方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色毛衣,妆容淡雅恰到好处,江凌太高了,身高有一米八八,他倒在娇小的周茉的肩膀上,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
“江太太——”周茉这样叫她。
她向秦望解释江凌醉酒的缘由,因为生意,因为应酬。
秦望更关心的是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有她家里的钥匙。可转念一想其实也不是大事,这是江凌的房子,他爱把钥匙给谁就给谁,身为妻子,她甚至没有什么置喙的权利,这段夫妻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平等过,就连秦望给自己的定位也是一个可怜的、免费的保姆。
以及——
谁会陪客户喝酒喝到凌晨两点。
酒醉中的江凌忽然抬起头,墨色瞳仁难以聚焦,冷白的面颊泛起酒后的红晕。
他走路还是不稳,跌跌撞撞地给了秦望一个拥抱,嘴唇蹭上她的侧脸,或许是吻,或许只是不经意的磨蹭。
他并不知道这个拥抱都被小茉莉的女士香水气息填满了。秦望扶了江凌一把,而后得体地和周茉告别。
门关上的刹那,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江凌,冲进卫生间吐的一塌糊涂。
什么都没吐出来。
因为那天江凌告诉她,他会回家吃饭,秦望因此等到八点,连一通说明的电话都没等来。她把饭菜倒掉,兀自回房间睡了。
直到凌晨两点被惊醒。
走出卫生间,江凌倒在沙发上。他睁开视线迷离的眼睛,委屈地叫她:“小望。”
秦望在他对面坐下。她面对着一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家伙,半夜和漂亮女孩一通归家的她法定意义上的丈夫,陷入了一种类似于躁郁的糟糕情绪之中,一时亢奋一时低迷,思维完全陷入混乱。
她沉默地看了江凌很久,再度打掉他爬上自己手背想要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