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野奈樱子自然而然地把小巧的脑袋靠在了我的右肩之上,这说明按照地面作息时间表已经是午休时分。尽管身处万米高空,此番情景却和数年之前在宿舍共处的时光颇为相似。 当年日内瓦大学的两人公寓里,午饭之后如同猫儿一般靠在我的肩膀上小憩是樱子学妹的独特习惯之一。有时候三五分钟就会醒过来,低声地唱歌或者向我喃喃念叨一些校园琐事;有时候她会睡到半小时以上,除非我悄悄把她抱回那张属于她自己的大床,为她盖上薄薄的被子,然后独自望着窗外青草地和矮灌木发呆。 某个仲夏午后,我和平时一样刚刚把左手搭到她的臂弯下方尚未用力之时,学妹却忽然伸手抱住了我的脖子,撒娇声称下午的课程是她最为头疼的社会统计学,只有在我的肩膀上才能睡得安心,只有睡得安心才能听懂下午的课程,只有听懂下午的课程才能通过考试顺利毕业,只有顺利毕业才能追随学姐走遍天涯海角。 我被这种奇怪的推论弄得哭笑不得,正在思索如何拒绝之时,东亚姑娘黑黑的瞳仁里映出了我自己的面容。那一瞬间我就心软了,让她继续倚了半小时有余,直到下午的预备铃声响起。 时光流逝转眼数年,如今再也听不到上课的铃声,再也无法触及学生公寓柔软的床铺,再也无法回到我们共同的青春岁月。然而身边的樱子学妹却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依旧娇小丰满体重却与入学体检之时别无二致——这一点我每次抱她的时候都确信无疑;依旧明眸皓齿青丝如瀑——仿佛岁月的镰刀每每怀着敬畏对她绕道而行;最重要的是,她依旧与我在一起。 我没有恋爱。我喜欢克里斯,喜欢意大利男人如同四月凌晨星光一般明亮且令人愉悦的目光;我也喜欢金大同,喜欢东方小哥颇具绅士风范的款款而言温文尔雅。我是喜欢男人的,至少是非常喜欢那些干净、干练的男人;然而也只是喜欢而已,并无强烈的意愿与他们之一恋爱——这与财富无关,与门当户对无关,与容貌仪表甚至荷尔蒙也无关,我只是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而不是着急与任何人结婚,在推杯换盏豪宅游艇中度过可能完全不该属于自己的前半生。 没有恋爱也不是坏事,至少这让我可以无牵无挂地飞越大西洋,前往尚且陌生的南方大陆,追寻新的生活。老顽童菲德尔告诉我说,他只是提供了一小片牧场给我罢了,剩下的一切都要我自己去尝试。无论成功或失败,他最爱的小小甜心都会找到自己的人生。如今蓝色赤道行动援助刚果的项目第一阶段已经圆满收场,我把剩余工作交接给了卡斯泰先生,就带着樱子启程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 除了我俩之外,晓雾带着乌班吉河与刚果河的水文测绘数据率先回到了巴黎六大,其余众人暂时留在刚果处理相关善后工作。临走之前,我把写给几个孩子们的书信和小礼物留了下来,拜托奥尔瑟雅择时转交。彼得罗芙娜医生和奥尔瑟雅原本属于我的团队,不久就会回到欧洲,所以谈不上惜别之情;西尔维亚是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对她来说全世界都是一家,我无论去了哪里她也不愁找不到,压根儿就不在乎暂时或长久的分开。 赛琳娜自然是相当不舍,又一次让我教那段所谓五分钟的西班牙语,令我面热心跳地回想起这位刚果姑娘那段对我极度暧昧的爱护兼欺凌;相比之下,卡穆在离别之时则表现出了相当的男子气概,眼神里面充满鼓励和向往,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小雪姐姐和樱子姐姐需要他,随时召唤就好,他一定会漂洋过海前来效力。 至于同哥,他的表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他会相当不舍,没想到他只是在最后一次相聚之时给了我一个温柔的拥抱,声称自己一两年之内也会找机会前往南美的分公司,届时必定再次与我相约。 正在回忆离开非洲之时的种种情景,眼前电视屏幕上像两片树叶一样的桔黄色和红色图标不见了,一只浑身洁白的鸟儿快速掠过镜头。可以容纳两人的商务舱拉上了帘子,昏暗且安静,眼前的鸟儿身下一片碧蓝海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充满磁性的画外音响起,原来是个科普介绍短片,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时间忘记了樱子可能会被吵醒。 “学姐……”柔软温暖的小手放在我的手背上,“这鸟儿很漂亮啊,我想和你一起看。” “我们难道不是正在一起看吗?”我对她的说法颇为不解。 “樱子跟不上节奏呀。”日本姑娘有些愧疚地解释,“得知要和学姐一起前往南美的时候,就开始学西班牙语了,但是听这样的节目还是有些困难呢。” “伊比利亚航空公司一点不知道照顾非西语人士的感受啊。”我恍然大悟,笑着吐槽了一句,然后把节目的大致内容用法语转述给樱子听。这是一种生活在寒冷地带的鸟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北极燕鸥。它的生活习性非常特殊,一生逐极昼而居。也就是说每年的秋天——北半球的秋天,它们会从北极启程,飞往南极,在南极度过当地的夏天之后,再次北上回到北极地区。每年如此,穿梭于两极之间,一生可以飞行二十万公里以上。 樱子把脑袋从我的肩膀上抬了起来,认真地听着,似乎电视画面已经不是主题,我的转述才是。待我全部讲完之后,她又沉默了片刻,才转头望着我开口。 “学姐,你相信上帝的存在吗?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