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无垠的海面上,浓墨似的海浪被冷空气一波波地推着冲向了海岸。
海面上已经有不少的渔船在抛撒渔网。仔细看去,每艘船的船尾上都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了不同的大字,一个或两个,只因天际未明,难以辨识。
小点的渔船都停在岸边。渔夫们围在一起聊天,只等那些插着旗帜的大船回来了,他们才能下海。
远离人群的海港上,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独自站在那里。他背朝大海,身上的衣着虽然很简陋,一双手却洗得很干净。手中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木盒。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靠海吃饭的人往往等不到天亮就要起身劳作,所以就算没有太阳,他们也能辨认出大概的时辰。
就在这时,渔夫远眺的目光忽然间锁住了!
有规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见一人一马从道路的尽头疾驰着转出,马蹄在湿软的泥土上踏出了脆响。
渔夫目光一紧,赶紧将手中的木盒再得举更高一些!
眼瞧着马儿到了跟前还不减速。渔夫也愣是挺住了,举着木盒不动。待那匹马从木桩似的渔夫的身边绕过一圈时,渔夫的手中早已空空如也!
“今天不错,一点没耽误。”
马在渔夫的另一边停下了。骑马之人端详着手中的木盒,然后从缰绳上抽下一条酱色的布,刷地抖开!
“还不是托了小哥的福。”渔夫搓着双粗糙的大手,露出朴实与谄媚参半的笑容。
骑马之人默默地将盒子包好,把多余的布段从背后绕到胸前系紧,看也不看四周,面无表情的执起了缰绳。渔夫有些匆忙地把手伸进了怀里,然后从中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包裹,仰头举着道:“今后,托赖小哥了!”
骑马之人慢悠悠地接过了那个小包,在手里轻轻颠了一下,这才正眼看向那个渔夫。俯低身子对他道:“今天就是今天,说什么以后。问问你身后的这些渔船,有哪条是今天出海,到了明天便不出的?”
渔夫望着这双比他身后的渔火更加幽亮的眼睛,使劲撑开自己被海风吹皴的脸皮,连声答:“自然!自然!小人的意思是,有了小哥的照顾,小人的差事就办的更长久了!”
骑马之人扯了下嘴角,挺身扬起了马鞭。渔夫赶紧往后退,刚有一线,那马前蹄一跃,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夜色里!
寒风鼓鼓地吹着,离正午还有一盏茶不到的时间。
厨娘蹲在厨房后院的空地上,解开酱色麻布,露出了顶部打着孔的木盒。
盒盖被揭开,厨娘用那只白润的手从清水里捞出了一只熊掌大小的海蚌。
一抔水泼在了青石砖上。厨娘将蚌壳抵在上面,用刀沿缝撬开。厨娘用拇指在蚌肉表面探了探,随后从里面剥出了一颗足有龙眼那么大的珍珠。
珍珠质地光洁匀称,浑圆流彩,恰如此时落在棋盘上那枚白玉棋子一样。
此时,正轮到执黑子的一方出棋。
“一路行来空空如也。梁家自许将门,难道离了梁逊安,就门下无人了吗!”
潮水般的喧嚣涌入院子里,崔勃狂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听到门外的动静,执黑子的手连同另一只扶袖的手都凝在了棋盘的上空。
梁桢双手扶膝,静了静,向前微一鞠躬,然后足尖发力,站了起来。
客厅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小小的一方院子里竟然站满了身穿黑甲,脖戴白巾的五校尉营士兵。
梁桢眼风扫过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无视了那黑压压的一片,梁桢的目光直射向石阶下居首而立的崔勃:“家父已逝,请崔大人慎言。”
逊安正是梁慷的字。
崔勃的脸上还残留着酒后的余嫣,显得轻佻,又显得诡异。
梁桢:“擅自调动校尉营士兵是死罪,崔大人不会不知吧?”
崔勃轻蔑的笑着:“我是越骑校尉,当然知道五校尉营的士兵不能擅动!不过,这些兵士可不是受谁的调动,而是他们自己要来的。身为长官,我不能不听取众意。”
崔勃正徐徐地向梁桢“解释”,忽然脸上的笑容一失,发号施令般吼道:“告诉梁大人,你们是不是自己要来的?”
“是!”
越骑兵的回应声震耳欲聋!
崔勃:“再告诉梁大人,你们为什么要来?”
“请梁大人进宫面圣!”
“请梁大人进宫面圣!”
“请梁大人进宫面圣!”
愈发高昂的回应声在院子里炸开,余音在空中回荡着,经久不去。
梁桢直视崔勃:“越骑营的士兵在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一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这是什么‘众意’?”
“忠君的众意!”
崔勃昂然:“端王抗击北胡,劳苦功高。有些人却为了逢迎陛下,夺走他的兵权。梁大人在东都一贯深居简出,怕是不知道,外面已经热议如沸了吧。”
梁桢向永平帝进言,以此作为交换,从与公良氏的联姻中抽身,这是见不得光的交易。一旦梁桢承认了崔勃对他的指控,事情传出去,无论是蔑视士族还是私下干政,无疑都会引起士人的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