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4 / 5)

落阶松 雷雨之后 4367 字 11个月前

理由已经不能再成为梁休叩响商氏大门的掣肘。

“看来,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梁休停下了脚步。话虽然是为莞尔而叹,目光却投向了被落日照亮的长街。

“尊翁若在,一定会为郎君感到骄傲的。”莞尔侧身转向梁休。右脚刚转了一半,只听梁休道:“你不觉得我今天鬼使神差吗?”

莞尔抬起头,梁休还是望着长街的尽头,日光将他的影子在身前拉得很长。

她静了静,慢慢地把左脚并了过来,对梁休道:“凡事都有因果,郎君想说,我听着。”

这就是莞尔无可取代的原因。她是女子,但远比那些在战场上直敢过人的军士聪明,细腻。梁休自己就是武将,到了天子脚下更没有安全方面的顾虑。倒是有些话,非莞尔在他的身边,梁休是没机会说出口的。

莞尔:“是否因为今天上午在相国寺遇见的那位女郎?我是说,商氏的那位女郎。”

莞尔乃梁家家仆所生,本姓梁。因从小冷冷的不爱笑,故梁休给取了“莞尔”这个名字。对于商氏和梁家的这段故事,莞尔从自己阿翁的口中听过一些。

与迦南直线距离大约一百里的地方有一个郡县,叫做宛丘。那里四季如春,物产丰茂,还有许多天然的温泉。帝师徐稷下野归田后,永平帝把这个地方赐给他颐养天年。

当年梁休的父亲梁慷在战争中负伤。为了调养身体,梁慷于四月间带着梁休,和一队只有十来个人的亲兵来到了宛丘。后又在徐稷的邀请下,去他家中寄居了几日。那时候,梁休十六岁,商婴比他更小,只有十四岁,和母亲一起住在外公徐稷的家里。那是第一次,梁慷在士族的面前流露出了想要与其联姻的意愿。

南风随性放浪,但大族们在初次议亲时往往是比较含蓄的。除了试探对方的意思外,也要维护彼此的体面。徐稷对梁慷的话虽然未置可否,但不回绝也是一种积极的信号。

没过多久,南海再起恶波。梁慷的伤势刚刚有起色,立刻又要赶往前线。离别在即,他理所当然地要近一步确定徐稷的心意。可令梁慷失望的是,这一次徐稷的态度十分疏淡。

从宛丘回到迦南,一段时间后,梁慷又利用自己的人脉多方打听。得到的回应基本都是:帝师对梁家并无门户之见。

梁慷乃一代悍将,生性果决,这件事到了这一步,早就可以不了了之。然而到了五月,迦南突然传来了商婴的母亲徐氏病逝的消息。商婴的父亲商澄也从东都赶到了宛丘,预备主持丧仪。

正在海上作战的梁慷知道消息后,立刻派人带着丰厚的祭礼前去吊唁,并打算再次向商澄争取。前去吊唁的人天未明时出发,傍晚才回。当他站在甲板上,向血尘满身的梁慷转述了商澄不忍使唯一的女儿远嫁将门,日夜悬心的意思时,一个月以来非必要不开口,一直都处于沉默中的梁休终于向父亲提出了请求:今晚他要一个人去宛丘,见商婴一面。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因为第二天清早,商澄便带着女儿一起扶妻子的灵柩提前返回东都。梁休则是到了晚上才重新出现在梁慷的面前。

梁休:“我一直介意她放弃得太轻易。不像我这样,至少痛苦地挣扎过。现在回头想,我大概只是嫉妒她看上去比我洒脱。”

寒风从脚下拂过,卷走几片零星的枯叶。

梁休望着止马巷的尽头:“与崔氏联姻非我所愿,向崔氏提退婚也是顺势而为。如果崔氏的女郎在相国寺里没有出事,我只会继续坚持下去。当我今天见到崔拂的时候,我突然想,如果我现在向他提出退婚,他肯定会觉得我疯了。毕竟在世人的眼中,我没有理由放弃这么好的亲事。”

梁休默了默,继续道:“可我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理由’。它使我明知会得罪崔氏也拒绝了他们,使我把崔氏女郎的不幸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崔拂不知道这个理由,所以他会认为我的决定既草率又轻狂。这样的我,根本不会指望能够获得崔氏的谅解。”

莞尔:“可郎君毕竟不是崔氏,也就不会用崔氏的目光轻易评断他人。”

梁休:“直到去崔府前,我都没有改变主意。但从崔府出来后,我忽然想,都已经做到这样了,我为什么不去拜见一下中书大人?”

“郎君能这么想,是梁家之幸。”莞尔道:“只不过郎君虽然表明了心意,但崔氏那里还没有明确退婚。中书大人想来没办法现在就答应郎君什么。”

梁休抬起了头,远山外的霞光一路从后面铺展过来,描亮了他的轮廓:“我没有向中书提过什么要求,梁家不需要商氏的承诺。”

“梁家需要什么?”清浅的声音,从梁休的背后响起。

梁休静了静,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商婴的影子从梁休鞋子的边缘斜出,和他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阿兄说你已经走了,我想拿这个给你。”商婴面对着梁休,在他一臂之外站着。却是对莞尔打开了掌心。

莞尔将刀穗拾了起来,随着颔首的动作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多谢女郎。”

就像大家站在这里感觉不到风,却能看见不远处的树枝在轻轻晃动一样。两道目光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