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交浅言深的道理她是懂得。
万一一个不顺心,这位许夫人背后捅她一刀,她就欲哭无泪了。
刨除这些不能说的。魏宁保证,口中所道,全是肺腑之言。
许夫人虽心中有疑,但勉强不再过问,斜睨了魏宁一眼,一夹马肚,策马奔向桦树林深处。
不愧是出身武将世家,既飒然又嚣张。
寿春园的马场,真是大的过分。
百丈长的荆棘栅栏依山脚而建,将半座山划为围场,门首枯草落叶,马厩宏伟。车轨宽的小道穿行林间,供人跑马。
红装飒爽的许夫人飞奔入林,踏过落叶满地的小路,熟练转弯跳跃的姿势,俨然一副常客的模样。
并没有掌握如此高超的魏宁:……
试图望眼欲穿。
许夫人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便是接迎魏宁的侍女,似乎年龄稍大些,深靛色骑装加身,她做事也是一板一眼,格外依照规章制度,眼尾和唇角的细微让她看起来格外威严。
侍女在身后长唤,拦着许夫人慢些,留意安全。
许夫人充耳不闻。
或许是仗着自小马背上长大,听见了也不在意,娇呵一声,一溜烟转过弯便不见了身影。
魏宁追不上,干脆不急着去赶,任自己落在身后。
她慢悠悠晃着。
许夫人带着另一个侍女已不见身影,又不好将魏宁独自撇下,慢了一步的深靛色侍女只好慢下速度作陪。
魏宁倒是无所谓。
见她一直僵着脸,一路沉默,魏宁便主动打破沉寂:“许夫人可是常来此处?”
侍女意外魏宁发问,颇为惊讶瞧了她一眼,便对上魏宁温温柔柔的笑意:“回魏娘子,正是,夫人有些身手,又酷爱跑马,每隔两三日便要来此。”
她说话嗓音也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利落又平静,但魏宁莫名觉得她有些紧张。
仿佛时时刻刻在注意言行。
有种恐怕出错的拘谨。
魏宁了然。
便刻意平视前方,争取不将视线落在她右侧后方,果然见身后之人默默放松了紧绷的脸皮。
两人一问一答,如此有一搭没一打搭的聊。
顺着盘旋的山道,便见到两旁种植的树木,已由叶片稀疏的细针松林变得越来越丰满,叶片也宽大起来,在头顶虬结攀缠,形成一片阴翳,遮天蔽日。
走在其间,寂寥无人,只觉得凄身寒骨,悄怆幽邃。
魏宁停下身,她有些担心迷路:“秀书姑娘,还要走多久?”
秀书便是那位侍女,她也紧蹙眉头。
马场圈进半座青山,广袤而危险,进的深了不免有虎狼出现,这个季节猛兽饥饿,血性又凶猛,山中危险。
以往她陪同夫人,只在外圈跑上几圈,便折身回去。
如今再往里走,便有猛兽出没。
秀书有些着急,语气波澜不定:“不可再往里走了,魏娘子可识得路?”
魏宁颔首,道了句:“知道。”
她特意留意,沿途又做了标记,寻找不是难事。
秀书道:“魏娘子可先回去,在马车上稍作歇息,我去前方寻一寻,寻到了便去找魏娘子。”
她骑术不佳,自然不可能逞能跟着前去。
秀书想必考虑到了这一层,才开口请魏宁先行回去。毕竟若是她不会武艺,一旦发生意外,情急之下,免不了拖累。
魏宁本就不想为一桩生意赔上性命,从善如流应了声。
“秀书放心,我记得路,可自己寻路回去,不必管我。”
她正好乐得自在。
秀书确定魏宁独自一人可以,便策马飞奔去寻人。
比之魏宁快了两成还多。
看得魏宁暗暗咋舌。
寿春园她是第一次来,之前大多时间待在繁花阁内,外出也只是从一个官眷后院到另一个官眷后院,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去多想。
如今她得空,便也学那些贵女文士,细细闲闲的逛去。
这样一想,她便又怅惘起来。
忆起当年她与鹤春情渐日浓,携手同游,不真实的美好譬如一朝春露、一抔花,幻梦般的存在。
而如今只她一人伶仃独游。
不抵她叹气。
身后却忽然一阵嘶鸣,旋风卷起烟尘般的尘土和枯叶,悉簌簌得吹了魏宁一脸。
魏宁眯着眼睛瞧去。
身后陡然冲出一匹白马,马上一人奄奄一息,原先明丽鲜艳的骑服和着尘土和血迹,褶皱成一团。
白马自魏宁身旁擦肩而过,伏趴其上的人影抬起脸,露出狼狈不堪的面目。
——正是那位许夫人。
许夫人声音发抖,嘶哑着嗫嚅道:
“快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