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局外人(2 / 2)

戚折枝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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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戚折枝的父亲死了,也许是前天,她搞不清楚。她只收到了警察的来电,他说的不清楚,也许是前天死的。

而葬礼则在今天。

唐崮死在了沪市的郊区,戚折枝并不知道唐崮是什么时候搬到郊区的,那里距离戚折枝家有将近五十公里,为此她花费了将近两百的打车费用。

太阳高悬,阳光普照,其热度仿佛要烤融大地。唐崮要求以基督教的教礼进行下葬。他死在了一个夏天,而正好戚折枝也是夏天出生的,就在离他忌日只差十几天的时候。

听说,喜欢夏花的人会死在夏天,但是戚折枝并不记得唐崮喜欢什么。

也许是夹竹桃。

戚折枝没有守灵,也没有陪同灵车,她只出席了最后的仪式。

她穿着一身黑色,她少有一身黑衣的时刻,黑色融入了如鸦羽般的人群。他们大多在哭泣,如果没有能力哭的也会摆出悲伤的神色。而足够有表示的人则会哭到抽噎。

据说这场葬礼是由唐崮的妹妹,也就是戚折枝的姑姑操持的,但是戚折枝并不记得自己姑姑的面容。甚至,她根本不认识这场葬礼所到场的任何人。

她没有哭,也没有表达悲伤,她只是肃着一张脸,表达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她站在离人群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手捧着一束白色玫瑰,她低垂的眼眸正在盯着花瓣上还残留的露水。

唐崮的骨灰盒下葬了,血红色的泥土混杂着泥土中的白色树根洒在上面,而后被盖上大理石质的墓板。

戚折枝是最后为唐崮鲜花的人,她依从着人群的目光向那个小小的坟墓走去,那束今早刚买的花便落了下来,带着绿色的叶和白色的飘落的花瓣。戚折枝一语不发,继续顺着人群走到人群之外。

他们都在看着戚折枝,从她的黑衣服上纽扣的琥珀色,到她表情上的瑕疵。他们一语不发,但是目光却为他们发言。

葬礼结束了,刻意肃穆的氛围被打乱为嘈杂声、人群、新鲜翻滚的泥土味,还有走到戚折枝身边的那个女人。

太阳十分燥热、焦灼。

面前的女人对戚折枝说:“我是唐瑛,唐也,不,现在应该叫戚折枝了。”唐瑛表情严肃,带着强烈的指责,说:“虽然唐崮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父亲,你至少应该为他的猝死感到悲伤。更何况,他最后的财产继承人是你。”

戚折枝没说话,她继续沉默着,她甚至有些犯困,后悔今早没有喝一杯冰美式。

而沉默让唐瑛恼怒,她语气有些急,说:“你不应该以这样的态度出现在葬礼上,唐崮生下你完全是生了个白眼狼。你跟你妈妈一样,都无比自私。”

戚折枝轻轻叹了口气,说:“那需要我把遗产的受益人转接为你吗?姑姑。”

唐瑛一下子有些无措,甚至脸上险些露出一丝笑,而后她正了正神色,说:“这是你爸爸的决定,但是现在它已经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处置它。”

“我知道。”戚折枝点了点头,说:“所以你也知道唐崮是怎么对待我和妈妈的,你什么都知道不是吗?那你怎么敢要求我去惦念他的好,抹去他的坏呢?而且不要用我的表情来审判我,这是非常无耻的。”戚折枝深吸一口气,说:“我无意跟您去争辩什么,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的,自从我选择了我妈妈以后。而且我想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我的意思是,我要走了。”戚折枝没有听唐瑛的回答,便离开了墓地。

葬礼是最需要眼泪的地方,因为这是规矩。但是,人们只在意悲伤的表现,而不在意悲伤的内心;只在乎亲缘关系,而不在乎真正的亲情;只会看到受益者,而看不到受害者。这是一种刻奇,一种荒诞,这两个词语已是陈词滥调,但是他们无往不在,就像风一样穿入其中,穿插其里。

如果戚折枝被指责有罪,只是因为在父亲死的那天去吃了精致的西餐;如果她被指控杀人,只是因为在葬礼上没有哭泣而被处决。那么她欢迎在处决的那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热闹,向她发出仇恨的叫声。

而现在,戚折枝只想再花两百块打车回家。她实在太困了,也烦透了。

一些琐碎的东西,变成了人们无端联想揣测他人的依据,变成了评价他人的证据。人群之中的人被人群保护,而人群之外的人被人群指责。

而戚折枝现在坐在出租车上,她觉得无比疲惫,她打开了车窗,郊外的风混着田地稻谷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腔,她没有玩手机,甚至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看着窗外无限驶过的风景,从田地上低矮的房屋到市区高耸的楼宇。太阳依然很晒,炙烤着大地、车子还有车子里的人。

戚折枝想到将要上床睡上十二个钟头时,所感到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