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听了这话,知道这位唐小姐对妖事知之甚少,更不懂岐山凤是何等存在。黄昏早已去世,凤主换成了疯主凌衍。
狐妖有了新的打算。
若是凤庄承认祖上的这份恩情债,留下唐小姐,那他就敲诈一笔“送还费”。如若凤庄的那位疯子不收留唐小姐,收回这纸凤凰契,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把唐小姐“介绍”给其他妖主,拿媒人费,不怕得罪凤庄了。
于是,狐妖道:“唐小姐也无处可去吧?到处都在打仗,现在最安全的,反而是妖属地。我送你去北疆,你暂且借住凤庄,也方便你打听联系兄长。”
一屋干绑票的妖,能好声好气同她商量,自然是因为这纸报恩契,唐小姐深思熟虑后,也不得不听狐妖的安排。
回到现在。
听了狐妖的问询,凌衍挑眉道:“是真的,不过……”
“这是我父亲签下的契约。”他如此说道。
他父亲都死了五百年了,契约只是说,黄昏会照顾唐家的子孙后人,与他们亲如一家,可没提黄昏的后代会如何。
黄昏当时写这份报恩契时,以为自己还能活个三五百年,三五百年时间,唐家肯定会给他报恩的机会,哪知唐家世代行医,从未遭受大灾难,这契约书,只被当作家传的护身符,用以吓退凶妖罢了。
也就是说,这契约书能钻空子。
这位唐小姐,凌衍想留可以留,但不留,这契约也不会烧了他这个“不孝”子。
狐妖听话听音。
“凌老板的意思我没听明白,您能明示吗?”
“我向来不大愿意卷入人类的麻烦事……如今这个世道,你也知道。”凌衍道,“父亲承诺的东西,与我无关。”
狐妖:“是,是,这么说的话……”
他看向唐小姐,心中开始盘算,将她卖给谁价钱更高些。
方管家把行李箱还给了唐小姐。
这位旗袍姑娘愣了好久,抬起头,目光复杂又恳切,恐惧有,委屈也有。
“今天太晚了,我能借宿一晚吗?”她要自救。
一天也好,凤凰这么大的家世,应该是体面人家,留在这里总比落入皮条客手中要好。
等狐妖离开,她就买票到京城去,找同学或者她的恩师,一边工读一边打听兄长的下落。
“这怎么能行呢,凌老板不喜人类留宿。”狐妖满脸堆假笑,伸手要抓唐小姐的胳膊。
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住了唐小姐。
她抬头,目光撞进了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
他俊朗挺秀,是她刚刚余光瞥到却不敢正眼去看的俊美男人。
“行李给我。”
他声音冷清中有一分和他气质不同的焦灼急躁感,仿佛压抑着什么怒气。
唐小姐移开目光,脸微微侧开去。
男人提走了行李,交给了方管家:“去为唐小姐准备床铺。”
方管家看了眼凌衍。
凌衍仍然望着窗外,显然已表态,由凤涟去,他不想管这事。
方管家:“是,少主,我这就准备。”
狐妖瞬间活了过来,瞧了这年轻男人的神情后,满脸喜悦道:“涟少主好心肠,那唐小姐就算我完璧送来,这车马燃油费……”
凤涟蹙眉,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他不适的词汇。
“方管家。”他说,“带唐小姐去看房间。”
方管家折返回来,请唐小姐一同离开。
带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凤涟冷冷道:“开价。”
凌衍点了支烟,斜眼看向狐妖。
狐妖说了一个数。
凤涟的嘴角微微扯了下,目光冰冷。
“少主您看……”
凤涟从严丝合缝的丝绸衬衫中拿出一张自家银行的支票,签了名。
狐妖千感万谢,连连鞠躬,直到退出门去,驾车离开。
凌衍:“一个杀人越货贩卖人口妖皮的混账,你就这么放走他……”
凤涟淡淡道:“不久会有一场大雨,雨夜路难走,翻车横死也不少见。”
凌衍打了个哈欠,忽然笑道:“你祖父的那张恩情契,倒是像个婚约,亲如亲家……哈。真是胡来,我们啊,怎么可能立婚约。”
他说罢,披上外衣,慢悠悠道:“你说得对,今夜有雨,你母亲翅膀变重,一定会回来,我回晨曦馆去了。”
不久后,下起了夜雨。
唐小姐洗了澡,打开行李箱,将那纸契约收进箱底,把一张家人合照摆放在床柜上。
雨水拍打着窗,风将半扇未上锁的窗吹开。
她从湿冷的雨水气息中惊醒,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合上了那扇窗。
楼下,门厅处的灯在暴雨中摇曳着。
百里之外,一辆车翻倒在山路下,车上断了气的狐妖浑身焦黑,散落在不远处的支票上火光还未熄灭,火舌缓缓吞噬掉支票上的名字,化为灰烬。
黄昏馆的一楼正厅。
凤涟头上搭着一条毛巾,水珠顺着黑发低落。
衬衫换了件新的,松垮的系着暗金色的纽扣,领口半敞着。
一星火点燃,不久之后,薄烟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