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着身躯挂在墙上,已经放弃了再为这个世界效力。
只有中间的床铺还空着,靠门的这一侧病床上躺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大爷,一直在高声嚎叫着连青数听不懂的话,从语调听,像是在骂人。而靠窗的那侧病床上的阿姨和朋友抑扬顿挫地聊着天,偶尔分一点眼神看向她这边,让她更加局促。
床铺上铺着她至少小十年未曾见过的形似草编的凉席,被褥各自分离,像是在冷战中的夫妻。
周医生正好回头看她。
连青数赶紧收敛神色,小步跑过去,把背包小心翼翼放到堆满了不知名杂货的床头柜上,以免碰到什么东西,然后对周医生说:“哎,您先回去忙吧,一会我输完液自己打的回酒店就成。”
周医生看了看表说:“你那个药估计用不了一小时,就在这边等会你吧。”
“啊?”
她想,这个医生这么热心肠吗?
两个不熟的人,面面相觑一小时,实在是很尴尬的事,他倒也不必这么体贴。
连青数兀自纠结着,便接着听到周医生直白地说:“卫生院腾不开其他人,我一会儿还要送你回去,就一个小时跑不了一个来回,我在这边等一等你。”
不然刚回卫生院就要折回来接她。
“哦……”她缓缓点头:“那谢谢。”
绵市人脾气火辣,护士也没有例外。
一针扎下去,连青数差点哭出来。
好半天才感觉到手背上的疼痛由尖锐缓缓变钝。
周医生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从旁边拎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
连青数不想尬聊,于是决定装睡。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闭眼躺了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输液的时候睡着了。
自从外地上学后,每次去医院都是自己一个人,怕麻烦别人。上班之后,朋友们更是没时间。所以每次她都需要自己盯着输液瓶中的药量,及时找护士换药。
从来没有敢闭眼休息过。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输液的时候踏踏实实地睡着了——即使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
可能周医生确实有让人安心的奇妙能力。
“周医生”放下手机,看了眼呼吸逐渐平缓的连青数,将点滴流速调慢了些。
许医生一路找过来,看到他师兄,蹑手蹑脚走过去,刚要拍他肩膀吓吓他,对方像后背长了眼睛,淡定地转过头来,倒是给许医生吓了一跳:“嘶——”
周医生指了指熟睡的连青数,告诫许医生:“小点声。”
许医生歪头看了眼:“这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你现在蜗居的小卫生院的股东请的律师啊。”
“嗯。”他看过去,语气凉凉:“什么叫蜗居。”
两人走到门口聊天。
“你好端端地从北京大医院来绵市下面这么个小卫生院,甚至给人当起了司机兼保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刚好遇到了,这姑娘过敏挺严重的。”
许医生无语:“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后半句。”
他叹气:“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但这也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对方垂着眸子沉默。
许医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我外派到七月就结束了,希望能在北京见到你。先走了。”
“周医生”独自靠着门框,掐了掐鼻梁。
连青数醒来时,还有些懵。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十分钟。
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周医生已经叫了护士来。
护士看了眼空瓶,动作利落地给连青数拔了针。
比扎的时候还疼。
眼看着漫出来血,周医生皱眉叮嘱她:“按住,按紧点。”
然后替她拿起背包:“走吧。”
“哦,好……”连青数偷偷吐舌,跟在周医生后面。
酒店门口。
连青数跳下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周医生,麻烦你这么多。”
“没事,药的吃法我已经写在纸上了,和药一起放进了袋子里,你记得按时吃药。”
“好。”
“还有,最近几天少吃油腻辛辣的。”周医生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她的唇角。
连青数干笑:“哈哈,好的。”
车子逐渐驶远,连青数在门口站了一会,回味了片刻帅哥。
周医生,一个面冷心热且十分严谨细致的人——连青数一边刷卡进酒店房间一边不着边际地在心里感慨:“要是周医生是在北京工作就好了,那我一定得厚着脸皮去追一追。”
输液的效果立竿见影,她脸部浮肿缓和了许多。
但这次连青数没有托大,买了转天一早回北京的机票。
直到飞机降落在北京,打的回了出租屋,连青数才觉得自己真正捡回了她一条命。
美中不足的是,前脚刚落地北京,后脚老板就要她在周末赶紧写出来那两个项目的法律意见书。
连青数翻了个白眼,决定先放自己踏踏实实睡一觉。
只是这一放松,病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