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1 / 3)

苍云所在的敕勒族,生活在阴山一带,北边是占领整个草原的柔然帝国,南边是入主中原的鲜卑人,所建的大魏王朝。

在夹缝中生存的敕勒族,有一部分投奔了大魏,被中原称为高车族;有一部分归顺于柔然,成为柔然属部。还有一部分,始终在顽强抵抗,不愿臣服于任何一方。

纥骨氏是敕勒族里最古老的一支血脉,他们以祖母为尊,仍然保留着母系氏族的生活习惯。多年前,他们就归顺于日渐强大的柔然,换来了一方和平。不过,常年的纳贡,也让他们苦不堪言。

而阿伏至罗所在的阿伏氏,是敕勒族中,最富有、最强大的一支,不管是柔然还是大魏,他们都不服气,与两个强敌爆发过多次冲突,但都没有被瓦解。这都要归功于阿伏氏的首领——大名鼎鼎的阿伏赤郎。

赤郎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被称为草原上不死的太阳。

他不但能抗衡两大强敌,还收服了周边很多小部落。在这个人口稀缺的年代,几乎每个阿伏氏的男子,都有好几个老婆、一大堆孩子,发展壮大,柔然、大魏皆惮之。

相比起阿伏氏,纥骨氏算是一个温和的小氏族了。小也有小的好处,柔然几乎不记得他们,也不会为难他们,只要他们按时交出财物和牲畜就行。

他们被遗忘在阴山脚下,过着虽然辛苦、但也和平的日子。

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柔然可汗突然想起了他们,并且恩赐他们一块新的领地。那块领地就在可汗眼皮子底下,水草丰美,气候湿润,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能活得舒服些,还有往来的西域商人,带来很多新奇的玩意儿。更重要的是,他们将直接效力于吴提可汗,再也不用上贡了。

纥骨氏的老祖母,并不怎么想迁徙到柔然中心,但为了让氏族更好地生存下去,只得同意下来。这让一直向往柔然的彩香、还有曼多舅舅,狂喜不已。

待到化雪之后,纥骨氏便与同行的僧人们,一起出发去柔然了。

天气稍稍转暖,阳光明媚,他们坐在牛车上,赶着羊群,慢慢悠悠地往草原腹地驶去。与中原牛车不同的是,纥骨氏的车轮又高又大,轮辐数也更多,能够稳稳地在草地上滚动,还能承载更多的重量。

僧人们从大魏逃亡至此,风尘仆仆,身心俱疲,如今乘坐着如此稳固的牛车,还有纥骨氏的人相伴、带路,他们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和愉悦。

不过他们很好奇,为什么纥骨氏这种游牧部族,只有牛车,连一匹马都没有。纥骨氏苦涩地表示,大魏和柔然常年交战,马是重要的战力,他们的马群早就被柔然征走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纥骨氏和僧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纥骨氏挺喜欢这群拘谨的中原人,他们吃的少,话也少,关键很有分寸感,总是和女子们保持一定距离,既恭敬又谦和,这让纥骨氏的人十分满意。对于那个怀着孕的比丘尼,纥骨氏更是把她当作自家女儿一样照顾,生怕她再寻短见。

僧人们带着一个怀孕的女子,百般的不便,幸好现在有纥骨氏的人照顾她,僧人们感激不尽,路上有什么脏活、累活,他们都抢着做。

在一群其乐融融的人中,唯一的异端,就是苍云了。

她总是要弄点动静出来,时不时撺掇阿月那去追僧人们,吓得他们魂飞魄散,被老祖母勒令禁止后,她又去抓蛇玩,那么长一条蛇,缠在她的手臂上,看得僧人们心惊胆战。她觉得有趣,便把蛇丢到僧人当中去,虽然只是一些温顺无毒的蛇,但也把他们吓得够呛。

不管她怎么胡闹,竺一禅都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僧人们惊叫、逃散,然后低下头去,缓缓转动着那串青金石佛珠,聚精会神地默诵经文。

久而久之,苍云也失去了兴趣,再加上她手上开始结痂了,奇痒难忍,弄得她心神不宁,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她总是忍不住去挠,弄得伤口又破了,渗出血水,又要重新上药。

彩香狠狠训斥了她一番,主动担起监督她的责任,不再让她抠那些痂皮,因为那样不但反反复复的好不了,还会留下疤痕,导致她的手更丑。

所以,人们总能看到一副景象:苍云满脸的焦躁,拼命地甩动双手,试图让流动的空气抚平手上的刺痒,但也只是聊胜于无。

好在,她找到了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迁徙的路途漫漫无期,她坐在牛车上观察着沿途的风景,当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便找块石头画画。

相比起之前的一会儿沉默、一会儿胡闹,纥骨氏很高兴地看到苍云能静下心来画画。

那个喜欢把胡子染红的老人,鹿藏姥舅,用茜草和红土磨成了颜料;央雪小姨用羊毛和羊骨做了一支笔;曼多舅舅也挑了一把顺手的刀给她。

在族人们的支持下,苍云先用笔,沾着红色的颜料,在石面上勾勒出大致的轮廓,然后再用小刀凿刻成画。

她在阴山山脉的崖壁上,留了一些粗旷简单的画作,算是纥骨氏存在过的痕迹。

一天,她在石头上凿刻的时候,刀尖突然崩掉了,差点弹到她的脸上。苍云满不在乎地掏出第二把刀,正准备继续凿石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竺一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