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谨记得,他的夫人喜欢宝剑,爱看人比试。
她端庄得体,沉静内敛,却在看到这些时眼里会流露出别样的光彩,眼里仿佛有一捧火,如她的内心般热切光亮。
他爱看这样的她,却只是远远地看着,任由心尖悸动,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没有动心。
他只是,对于世上最好的娘子,存着欣赏而已。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戴着面具,巧言令色地游走在权贵中的那个人。
她不是她。
方才郁气横生,走到院门前停下了步子,心口还鼓噪着恼怒,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种情绪不应该。
比试一场,想拿下那对宝剑,是为了她,却不是现在的她。
而是那个,原本的、真正的颜苒。
如今,技不如人,也该认。
目光尽头,她给陆寅递了一杯酒,陆寅接过一饮而尽,快意地笑着,嘴巴张张合合,说着他长篇大论的自我吹嘘,尽兴,而失于防备。
看来她这次过来,费那么大力为信王府保住宝剑,是想从陆寅嘴里知道什么。
她有必须要做完的事情!
可是那又如何?这世间的道理便是如此,人不知自己会在何时死去,也不知会死于何地,而那些执着的事、在乎的人,纵使再不甘,也只能放下。
更遑论夺旁人的身子,抢走旁人的人生!
顾明谨转过身子,从垂花门穿出去,径直朝信王府外行去。
罢了,最后一日,便由她去吧。
他此番过来,本也只是想亲自盯着她,不想却误打误撞碍了她的事,也是有违本意。
临走前,他目光无意识地划过某个角落,垂眸压下眼里的情绪。
——
“哈哈哈,顾明谨算什么?他是在边疆退过蛮军不假,可他杀进过人家王庭,抓到过皇亲国戚吗?”
酒桌之上,陆寅的脸上泛着酒醉的潮红,拍着桌子,说得愈发无状。
屏风另一头的女席,有小娘子听了,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倒是,难道陆世子您抓到过?”颜苒给他添了一杯酒,顺道加了把火。
“当然,你们不知,我之前抓的前朝余党,可是个皇叔!”陆寅攥着酒杯,唾沫横飞。
“当真?”颜苒状若惊讶地一问,旁边立马有人跟着附和:“这么厉害的人物,陆世子怎么发现的?”
“哈哈哈,本世子明察秋毫,早发现他有问题,那晚突然觉得他分外可疑,便进去搜了一搜,还真让我找到了重大证据!”陆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晕乎乎道:
“便是今日做彩头的这对前朝宝剑,哈哈哈,那可是皇叔和国宝呢!若是落在前朝叛党手里,足以撼动风云,如今却被本世子先一步找到,你们说,本世子是不是立了不世之功!”
“陆世子好大的威风!”屏风的另一头,一道愤怒的女声响起,全场为之一静,陆寅的酒立马醒了三分,她又紧接着道:
“那孙神医在长安行医近十年,可曾做过对大轩不利之事?纵然他身上流着前朝皇族的血脉,拿着前朝的宝剑,可他也从未想过要祸乱朝纲。
我看陆世子不过是看顾世子去了药铺,想让他不痛快,才进药铺搜查的吧!”
郎君这边立马有人反击,一点酒意上涌,隔着屏风,肆无忌惮:“没有做过?那是伪装!背地里指不定策划着什么呢!”
“若你的瞎猜能给人定罪,那还要律法做什么?”娘子那边也回应地快,听声线并不是刚刚那位。
“他为何不选别处,偏偏选长安落脚?我看就是居心叵测!”
“陆世子自己说了,他能当叛党的幌子,比之别处,自然长安更安全。”
……
郎君和娘子们隔着屏风辩论了起来,唇枪舌战,煞是精彩。
陆寅却没有说话,而是呆愣地看着杯中的的酒,因酒意泛红的眼睛里闪动着什么情绪,咬紧了牙关,似乎是在压抑着。
颜苒福至心灵,在他身侧轻轻呢喃:“可惜,孙神医是位良医。”
“我当然知道他是良医!”这话刺激到了陆寅,他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手下意识一扶,险些推到了屏风。
娘子们发出惊呼声,辩论也借此停了,所有人的注意重新落到了陆寅头上。
“他也没怎么样。”陆寅扶着额头,“陛下说是亲自审问,其实就把他们一家安置在皇城西北的自在山庄,好吃好喝的,也没伤他们。”
大厅内突兀静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陆寅。
他方才说的,应该是皇室机密吧……
被旁人的视线刺到,他哆嗦了一下,如梦初醒般大吼道:“都别说出去,谁说出去抓谁!”
深知醉酒说错了话,陆寅摇摇晃晃地便走出了饭厅,甚至忘了作为东道主的寒暄。
“今日,顾世子那十箭射得极好。”一人举起酒杯,状若无事。
“欸,对对,还有国舅府那位先生,真乃奇人呀!”旁人连忙接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厅内重新热闹起来,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嗯?那位面具先生呢?方才还在这的。”
“害,许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