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颜苒觉得,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突然开口道:
“是我太执着,反而一叶障目。”
颜苒松了口气,却莫名觉得,他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比她所理解的,还要深重许多。
为什么呢?堂堂贤王世子,什么都有了,心里又能有多少执着?
“十五,会弹琴吗?”他却突然看着她,笑着问道。
颜苒想了想,在前世的记忆里,自己似乎是学过,但也不记得缘由了,应当也和他有关。
“会一点,弹得不好。”她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也如实答道。
“我想起了一首曲子,稍后誊抄下来,等我们都回到冀州,你能弹给我听吗?”他的眼中似有明月星辰,照得她心里亮堂堂的,再无阴暗。
颜苒知晓,明日之后,他们很难再次相见。
“好。”但她还是应了,只因她不愿黯淡这双明澈的眼睛。
“还请顾兄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安危,比任务本身都要重要。”她有深深看着他,正色道。
“我明白的。”他复又坐起来,朝颜苒郑重行下一礼:“明日,有劳十五了。”
“也请顾兄,多多保重。”颜苒亦躬身,朝他行下一礼。
——
近来几日,草原上时而会刮起大风,呼号之时天地间都是迷雾般的沙土色,齐南枝本以为自己会沾上满身的沙,但进得帐子之后,却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真是奇了,难不成是幻觉?”他奇怪地自言自语。
“这风这么大,帐子竟然没吹走,也是稀奇。”苏惊鸿给“颜苒”端上一碗粥,听着外面呼号的风声,眼神里闪着疑惑。
“谢谢你,惊鸿。”苏玉弯着眉眼,小口小口喝着那碗白粥,虽帐外风声呼号,但却似乎丝毫影响不到她的欢喜。
她朝苏惊鸿笑着,两颗虎牙从唇瓣的缝隙里闪过,似乎有着与常人不符的锋利,这让他微微一愣神,但想着颜苒长自边陲,自是与长安之人不同,便暂时按下了疑惑,很快将此事放诸脑后。
“这鬼地方,白米都难寻。”他心疼地看向她,承诺道:“皇姐放心,我会为皇姐寻来更多家乡味道的。”
“你给的,皇姐都喜欢。”苏玉顿了顿,突然有些严厉地看向他:“惊鸿,不可再像上次一般,与蛮子起冲突了。”
她指的是上次苏惊鸿在帐外朝“勾图”和“淮勒”要蔬菜事情。
“是,皇姐。”苏惊鸿乖巧应了,这几日苏玉极少说话,他一直以为对方因为齐淑娴的事情迁怒自己,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如今看到她像个姐姐一般训斥自己,心中反而畅快了不少。
苏玉不说话,是怕被苏惊鸿看出什么,少年人的心思最是藏不住,他又是齐淑娴亲近之人,她怕被他发现,坏了所有的布局。
但不知为何,近几日这恍若幻觉的黄沙一起,她的心中就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预感,让她心里沉甸甸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坦然。
“惊鸿,答应我,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逃出去。”她轻抚着苏惊鸿的脸,目光满含深情:
“皇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但你不同,你的人生还长,你会遇见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你会走到顶峰,看遍人世最美的风景,如果你愿意,你还能君临天下,为万民谋福祉,受百姓爱戴……惊鸿,你才十一岁,你绝不可在这里蹉跎年华,齐淑娴如今恨透了父皇,她未必不会迁怒你、伤害你,所以答应皇姐,好好活下去,好吗? ”
“皇姐,我们一起逃,逃回冀州,没有你,偌大中原,我又有何处可以容身呢?”苏惊鸿感受到了她身上那份决绝,急得红了眼眶。
“去冀州,自有至亲可以护你。”苏玉抚过他头发,眼角划下两行泪。
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突然爬起来,冲向门口的齐南枝,重重地推搡了他一下:“齐南枝,若你有几分良心,便赶紧将我皇姐放回冀州!否则哪怕你是我舅舅,我也一定要你的命!”
齐南枝朝后踉跄了几步,默默看着他们,半晌后,躬身放下了一包东西:
“惊鸿,冀州本就是非之地,中原大地也将处处硝烟,你很快就会明白,舅舅是在保护你们。”
他看着“颜苒”,眼神复杂,半晌之后,他道:“颜苒,你也是,你会明白的。”
苏玉淡淡地看着他,没有答复。
齐南枝摇了摇头,垂着头没入黄沙之中。
苏惊鸿捡起包裹,神色微变。
齐南枝看着空中满目的黄色,叹道:“风雨欲来。”
勾图的尸身被运出帐子,浑身血迹,惨不忍睹。
“由金”骑在马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攻城队。
齐淑娴推开窗户,表情怪异:
“这是?”
“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