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相信我的记忆,它被洗刷的次数太多。我的梦,我的幻想总与记忆缠在一起。我不能分清它们,大多时候靠直觉。”
维奥莉特已经走了。季尘坐下来,情绪缓和了很多。
“这导致我过于主观。我不想承认的场景,就当做噩梦。”
星舰外的塞壬海在收缩。
暗蓝的乱流凝在中央,像一道道深色的纹理。周围的颜色变浅,渐渐成为通透的海蓝。
季尘不喜欢塞壬点的幻境,那会让他本就混乱的记忆更加复杂。
尤其是海妖之歌容易激发他内心恐惧的事情。他必须保持警惕,不让自己受到相似幻境的干扰。
他理了一会,顺出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至于几分真几分假,他也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水萤,是在执行任务时截下撒维军队的补给舰。
我们需要资源,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敌方那里获取。
那艘星舰被打到严重破损,上面的撒维自尽而亡。
我登上补给舰,却没找到多少可以带走的资源。我发现了实验室,里有很多破碎的玻璃瓶,地上到处都淌着不明液体。
先前战况激烈,我并未起疑,仗着诺亚的能力无防护进入实验室检查。我在桌上的一个小玻璃瓶里,发现了一只红色的水萤。
它那么红,和我们现在见到的水萤完全不同。
它在液体里游动,我知道它是活的。
我把它带到沉渊号上,回程时绕了些路,在一个看起来可能有生命的星球上降落。
那只是一个可能有生命的地方。我没找到水源,也没时间去找,就把瓶子打开,留在了那里。”
季尘思考了一会,他没有选择带水萤回方舟,因为水萤看起来不能吃,就是说不能解决粮食问题,也不像能解决科研问题的东西。
他认为撒维眼中的水萤和人类世界的小白鼠类似,就随手放生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千纸鹤放在旁边,称之为——美好的祝愿。
艳红的水萤在通透的玻璃瓶中游动,旁边是一个歪着的天蓝色千纸鹤。
宁静唯美的画面让他获得了一厢情愿的快乐。
他闭上眼,将逃亡与战争在他脑海上紧的弦放松下来。拯救的成就感覆盖他对未知的迷茫与恐惧。
他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睁开眼时,他看到赤红的水萤朝他摆动触手。
他笑了,在那一瞬,他由衷的祝愿这个小生命活下去。
如果星际和平就好了,如果大家和平共处就好了。
他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他知道不可能。
每个活下去的种族都是自私的。
他不放生方舟上的小白鼠,因为他们实验要用。
撒维不放过人类,因为斩草不除根,则后患无穷。
他放生撒维的实验品,只是因为这不损伤自己的利益。
事实上,他压根不知道水萤在什么条件下能活,放这里活活饿死都有可能。
但在太空成为漂浮的垃圾,多半是活不了的。
这样想,对水萤来说转移到这里或许是幸事,但若干扰到这个星球生态平衡,对原住民来说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星际是一个自私的游乐场。
每个人都自顾自地生存、自顾自地快乐,不去管别人的死活。
“现在还有几个问题。”安灵雨的声音打断他不断发散的思绪。
“我的记忆不可靠,”季尘抢先道,“我印象里只有一个水萤,但应该不止。维奥莉特的反应已经证明了,她们就是跟着我登上的方舟。”
“即便如此,也不是你的错,”安灵雨说,“你也是受害者,受害者不必费心证明自己无罪。你可能不够完美,因为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入侵者才是一切的根源。”
百年前的季尘只看到手中的小玻璃瓶,没有想那破碎的大玻璃缸曾装着什么。
他也没有发现,回航时星舰的角落里密密麻麻挤着什么。
安灵雨不想讨论那些事情,她认为并不重要。“我的问题是……维奥莉特为什么突然获得超陨晶体?以及她竟然不攻击你,这不像水萤的作风。”
季尘眨了眨眼,沉默下来。
安灵雨想走到他的身边,这需要一段时间,即便是乘代步工具。
等她到达的时候,季尘已经有了答案。
“是厄尔。”他说。
“嗯?”
“那个水萤,是厄尔。”他忽然摸向胸口,又把手垂了下来。
一百年前,那里应该有一只蓝色的千纸鹤。
他曾小心翼翼拉开千纸鹤的翅膀,稳稳地放在厄尔旁边。
厄尔透过晶莹的玻璃瓶看向那个千纸鹤。
以及千纸鹤后,那双漆黑含笑的眼。
它听到晦涩的语言,如古老的咒语。它不知道季尘在说什么,但它感到了——爱。
它第一次从其他种族身上感受到这样的爱,它贪婪地吞噬着,激动地摆动触手。
如干枯的河床迎接一场春雨。它第一次品尝这样的甘露,淋淋漓漓,滋润无声。
它感觉自己的胸腔盈满温暖的气息,它明明在吃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