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的神子,自生下来起,就拥有一双好用的六眼。
能够轻松看透咒力、掩盖在华服下的腐烂与叵测。
却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看到过人心。
那种感觉,简直像是他敞开了心扉。
然后再与另一个敞开心扉的人进行了某种链接。
以至于对方的虔诚、期冀以及对于家人的孺慕之情都悉数涌在他的心头,温暖的跳动着。
让他一时间不能分清究竟那是他人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于是他翘起唇角:“是喜久福家的小丫头,说是奶奶身体不好,要去伊邪那美神社所在的镰仓去祈福。”
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雀跃。
像是求夸奖的猫猫。
然而意想之中的“做得很好”却没有出现。
甚至那擅长微笑的缘结神少女微微怔忪在那里,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被关心了呢~】
小鸟游结奈半敛起眼睫。
片刻,才轻声开口:“没什么。”
“hmm——”
五条小少爷拖长了尾音。
他生了一双漂亮的凤眼。
眼型流畅,在眼尾的位置微微上挑,衬着那格外纤长的雪色睫毛,看向他人的时候,便显得潋滟而明亮。
像是能看透人心。
而此时此刻,他就用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漂亮眼睛看向小鸟游结奈。
“你有事在瞒着我吧。”
明明小少爷在为人处世上向来懒得多花些心思。
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思敏捷。
还真是让人无奈呢。
小鸟游结奈想。
小少爷这样说着,提起手腕,免得没有干的墨水被蹭到,弄花了面前的愿望簿。
他向来对这些神神佛佛的东西没什么敬畏之心。
但面前的记录,一行行一列列,一笔一划,看得出来记录者的用心。
“是镰仓?还是伊邪那美神社?”
五条小少爷做出判断。
又在下一刻,一歪头,加了一句,“否认禁止。”
还真是霸道。
小鸟游结奈不由轻声笑起来,又在看到五条小少爷好整以暇的挑着眉头时,开了口。
“我不想你被牵扯进来。”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五条小少爷抓住了这个字眼:“很麻烦?”
“很麻烦。”
“很危险?”
“是。”
她扬起眼睫,看向五条小少爷探寻的眼神:“这件事牵扯很深,神明、妖怪、又或者是人类也牵扯其中,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本少爷可是最强……”
“我知道你是最强。”
对着这口头禅一样、别人说起来只显得臭屁,偏偏他说起来却理所当然的话,小鸟游结奈弯了弯眼睛。
她说话向来温和。
此刻却不容分说的打断了五条小少爷的后半句,只是用那温软的嗓音说道。
“是最强,但并不代表不会受伤。”
什……
纵然是五条悟,也难免愣了愣。
“你知道吗,我曾经看过《断头王后》,茨威格在里面写道:‘那时候她还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我那时候还年轻,不服气,认为那不过是造化弄人。
但不是的。”
她看向那生来便被供奉在神坛之上的六眼神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越大、需要面对的事情就更为棘手。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看向庭院里的那棵榕树。
它成为了鸟雀的窝、蚂蚁的巢……又或者是无数生物赖以生存的源头。
因此。
“最可怕的是,你不能退后。”
“因为,你的身后,就是那些把你供奉在神坛上的凡人。”
五条悟是神子。
是生下来就注定打破人类与咒灵平衡的存在。
因此,他注定要背负五条家,因为它孱弱而腐朽、无法在御三家里独善其身。
他注定要成为最强的咒术师,接下最难、最为繁重的任务,因为他人无法胜任,因为交给他最为稳妥。
又因此,他注定要因为变得太强、走得太快,而与唯一的挚友分道扬镳。
又注定一个人在涩谷,单寥寥的对上所有经年的叵测与算计,只为了从车站里救下那一群“弱者”。
那一群,17岁的五条悟还会抱怨“要顾及弱者真是麻烦”。
而28岁的五条悟,已经能理所当然的将保护他们贯彻整个人生的存在。
神龛里一时安静的过了分。
只能听到庭院里落叶被秋风拂过的簌簌声响。
五条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又或者是不可理喻。
最终,却只是肆意的、带着一抹莫名如释重负的笑出了声。
【啧啧啧,宿主真是温柔,我都要被感动到了呢~】
「我只是在说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