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的蒙古包并不大,包架就小,四周的围毡也补过很多次。到处有杂色的补丁,但毡布和乌尼椽木杆都很干净,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只有姐妹俩生活的毡包,摆放着零散的小物件,两个人细瘦不妨碍走动。再加几个人就显得很窄,怕一伸胳膊就碰掉什么。
喝完咸奶茶徐祯先出门,他再去割点草,难得碰上这样厚密又嫩的绿草。
蔓蔓嘴唇上都是奶沫子,虽然比起牛奶来,羊奶的膻腥气更重,但甜滋滋柔滑的口感,让她觉得还想再来一碗。
她说:“姨姨煮的奶顶呱呱。”
都兰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蔓蔓又指指那有一条缝的厚毡布,她问,“可以去找姐姐玩吗?”
“可以去看看,”都兰多想妹妹琪琪格有个玩伴,蔓蔓就拉着小草从厚毡布跑出去。
虎妮问,“娃咋还瞧着比以前更内秀了呢。”
早点都兰父母还在时,他们一家曾在春山湾住过两三年,跟四婆家是邻舍。
那时虎妮还没出嫁,都兰也才十岁,一晃那么多年过去,都兰没了父母,而虎妮也有了女儿。
虎妮还记得那时的琪琪格,比蔓蔓还爱玩,天天在旱柳树上爬上爬下,有匹特别俊秀的小马,她三岁就能骑着小马从东头跑到北海子。
如今牧草割了又长,草原上栖息的候鸟都换过一群,大家也早就长大。
都兰说:“额吉阿布没了,小马也没了,琪琪格就不爱说话了。”
她每天忙着挤奶割草,学着种青稞,准备过冬的酥油、奶皮子、奶渣,把牛羊粪晒干,要带十头羊放牧吃草,去盐碱地舔食盐粒。
等她冬天闲下来时,琪琪格也总是一个人待着,默不作声帮她忙,想到这都兰忍不住皱眉。
虎妮扯开话题,跟都兰叨唠番近况,说起自己的事情,两个人说话,姜青禾就悄悄退出去,走到蒙古包的后面。
蔓蔓蹲在旁边揪着牧草,小草挨着她,琪琪格蹲在另一边,看水泡子里的麻花鸭喝水。
蔓蔓愣是憋住了,一句话没跟琪琪格说,后面她跟姜青禾讲起,“是我要跟姐姐玩的,她可以不跟我玩的。”
后面蔓蔓和小草手牵手围着蒙古包跑了一圈,姜青禾就找了块空地坐下来,拔起几根芨芨草,随意编了个潦草的小马出来。
要进门时她递给琪琪格,用生疏的蒙语说:“走过当拉山。”
当拉山是蒙语里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
琪琪格这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姜青禾发现小女孩有双很深邃的眼睛,像草原夏夜里的繁星。
姜青禾笑了笑,转身进屋,都兰说要张罗他们在这吃顿午饭再走。
虎妮说:“俺们带了,借你这搭个火。”
就没想要占都兰的便宜,虎妮一路上都说都兰在这草洼子讨生活不容易,这回说是要来剜青拾粪,其实也是想给她送点粗粮。
都兰很爽朗,“好啊,等额烧图拉嘎。”
“啥叫图拉嘎?”虎妮拎着一袋荞面进来问。
姜青禾指指蒙古包中间那环铁架子,上面有几条支架能架锅的,“这叫图拉嘎,按我们的话来说叫火撑子。”
这玩意是早前蒙古族常用的锅架子,熟铁锻造的耐用,能移动带着又方便。用它在蒙古包生火即使没有烟囱,烟也能从穹顶飘出去。
都兰盯着她看,端起铸铁锅放到火撑子上,问姜青禾,“你会说蒙语?”
“会一点,”姜青禾给她递火绒,蹲在边上说:“你听过,铜布、勺子、西纳哈,一口气说了三种话吗?”
都兰点头,贺旗镇地处边陲,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混杂,其中汉民、蒙民、藏民人数最多。
铜布是藏语里勺子的意思,而西纳哈是蒙语里用词的勺子,在这里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能说几句蒙、藏话。
姜青禾也能比较熟练使用这两种少数民族语言,她大学的室友有两个蒙古来的,一个藏族,她学了四年怎么也能有点样子。
而且这地的方言跟她学过差得并不多。
都兰又笑起来,没再问,她自己都能说几句藏语呢,更别提她也会镇上方言。
虎妮舀出一勺荞麦面,她说:“这有啥,俺还能给你唱一段。”
她嗓音浑厚地唱了一段,“手里拿的是西纳哈,奶 ·子哈啦啦里舀下,腿肚子软着没办法,就活像绑给的搅把。”
唱的都兰直笑,她烧着火跟姜青禾说:“你叫额都兰。”
都兰在蒙语里是温暖的意思。
“姜青禾。”
都兰不认识字,但她知道青禾,青禾在这地也有青稞的意思。她随口来了段,“青禾开花麻沙沙,葡萄结籽一串拉。”
“好名字,”都兰很喜欢这个名字,青稞在草原牧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吃青稞饭,烧青稞酒,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青稞,人人都离不开。
姜青禾大方地接受了她的夸赞,“你的也很好。”
两个人坐在火撑子旁笑,虎妮插了句,“不如俺的好。”
她名字都带虎哩,还能不好。
说笑间,锅里的水滚了,虎妮抓起把灰扑扑的荞面散到水里,另一只手用擀面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