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泡馍(1 / 2)

草场也许不需要木匠,但生活在草场的牧民很盼望木匠的到来。

他们有很多要补的东西,大到挤奶桶、安在牛马背上的驮桶、水桶、木桌、立柜,小到篦子、哨子、箸笼子、粪叉子等等。

桂乐苏大娘还想让徐祯给她新做个羊圈,原先的木头朽坏了,羊角一顶就裂个大口子,好悬没叫羊溜出去。

姜青禾让他们挨个说要做啥,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叠瓤瓤子,这玩意引火好用,在买不起纸的时候拿来记东西更好用。

她穷得连毛笔也买不起,倒是想过用羊毛做一只,后面发现,谁要一写就掉毛的笔啊。

姜青禾立马转换思路,毛笔不成就做炭笔,柳条子做炭笔好使。不过她只是看别人做过,真自己上手废了很多柳条。

最后把折成粉笔长短,筷子粗细的柳条,塞进很小的铁罐里,糊一圈泥巴堵死。那个铁罐本来就漏孔,她把其他小孔堵死,只留个孔出烟,再架起火烧,等烟不往外冒,拿出来的柳条子就烧的乌漆嘛黑,几根碰撞在一起像钉子敲击。

徐祯很费心把木头掏空,按炭笔大小给她做了个好几个笔套子。再把前头一点点削尖,写在瓤瓤子上头字迹挺清楚,当然跟铅笔是比不了的,但对于她来说很可以了。

“你还识字?”巴图尔惊讶,就相当于看到头牛会自己耕地,他又感慨,“该做歇家的。”

姜青禾当然会,她的会不是说写汉字,而是这边的文字,一种类似繁体字又稍微要简单一点的文字。

大伙没文化惯了,难得见到个能读书识字的,啧啧惊叹,都凑过来看。姜青禾也会指着上头的蒙语名字说:“这是朝鲁图德大叔的名字,那是塞音的名字…以及琪琪格。”

会说蒙语姜青禾也自然学了蒙文,她在语言上头有那么点小小的天赋,说写都很像样。

那个总是不说话的琪琪格看着那一长串的文字,她盯着最后一个名字,沉默良久。

“南边那么好,为什么来这里?”有牧民问姜青禾。

大伙都认为,会认字还能写字的人,不应该出现在春山湾,更不应该出现在平西草原。

“也许长生天要我们来到这里,”姜青禾说。

毕竟再也回不去了,她也只能这么说。

在草原游牧民族眼里,长生天就是他们永恒的信仰,姜青禾说到这个,大家都没话好说了。

他们不会质疑长生天。

当姜青禾记满五六张瓤瓤子,徐祯收好东西,她把一堆风干肉、奶渣、一块奶皮子、一罐酥油还有羊毛装在袋子里,徐祯拎过那桶刚挤的羊奶,巴图尔说要送他们回去。

“明天早点来。”

“桶,新桶等着用哩。”

姜青禾冲他们招手,“会早点来的。”

直到勒勒车拐向更深的牧草里,巴图尔说要从北海子那拐,越往里走,黄花苜蓿渐渐消失,野韭菜占据了视野所及的全部土地。

“到秋天,这里野韭菜花开了,要做野韭菜花酱的,”巴图尔想起那辛辣的味道,抹一点在水煮羊肉上,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吃法了。

牧民每年入秋家家都得来采野韭菜花,细细剁碎加盐腌成韭菜花酱,是冬天里少不了的滋味。

“是啊,韭菜花酱要配羊肉的,”姜青禾附和。

她又跟徐祯说:“你知道长满野韭菜的地方,在蒙语里叫什么吗?”

徐祯摇头,又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在劳作中都已经变得很粗糙,掌心却很温热。

“叫海拉尔。”后来就成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而现在野韭菜还是野韭菜,姜青禾在颠簸的勒勒车上跟徐祯说,等换到青盐,她要腌好几坛的野韭,腌出来味道一定很不错。

徐祯说会给她择最嫩的。

在这片野韭菜地里,充满了对美味的向往。

等穿过北海子,在旱柳树下巴图尔吆车,骏马踢踏蹄子,慢慢停下来。

姜青禾说要请他进屋坐坐,老实的蒙古汉子连忙摆手,立马调转车头走了,喊道早来接他们。

“明天得你自己去了,”姜青禾也很忙的。这几天田地浇水除草都是虎妮帮着做的,她还要把捡来的牛羊粪晒出去,喂兔子,以及把鲜草晒成干草料,还得晾晒粮食,怕有虫蛀。

听到这话,原本脊背挺得笔直的徐祯,立马松垮了下来,他挨着姜青禾,一遍遍说:“不想一个人去。”

其实徐祯从小到大都特别独立,但他失去所有亲人后,就很黏姜青禾。以前那会儿他刚毕业被调去外地建筑公司上班,愣是每周高铁来回折腾,没过半年就辞职了。

他说不想离开她那么远,后来就做木匠接活,陪姜青禾做田野调查到处跑,灰头土脸的,他反而乐在其中。

姜青禾不知道他有啥可乐的,一穷穷一窝。

她生起炉子,又拿出个罐子熬羊奶,见徐祯眼巴巴瞧着她,她叹口气,“再陪你一天。”

徐祯立马恢复精神,他笑着凑过去,姜青禾推他,“大热天的,别挨着我。”

“噢,”徐祯开始挽起袖子在水盆里仔仔细细洗手,他擦干净手蹲在木桶边伸手捞了把泡开的黄豆,一颗颗胀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