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集长这么大,过去六七位数的珠宝袖扣随随便便就买了,却没在海边捡过贝壳。
他在前面走着,一路走一路捡。
丛烈在后面给他拎着鞋。
黄昏把海滩罩上一层金,也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云集在余晖里挑选着他喜爱的贝壳。
“这个是红色的。”他拿起一枚贝壳给丛烈看。
丛烈就替他拿着,“真好看,像个花瓣儿,留着吧。”
云集又捡起一个给他,“这个也好看。”
丛烈收在手心里,“那也留着。”
两个人沿着海岸线走出去挺远,丛烈的衬衣兜和裤兜都被云集捡的小贝壳装满了。
而且人家还不是只捡贝壳,看见光洁的彩色小石头子儿也要留着,沉甸甸地快要把丛烈的裤子坠掉了。
但丛烈也不说让云集挑,来者不拒地把云集捡的所有石头贝壳全留着。
云集太沉醉于捡贝壳,等走到走不动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回去?”
丛烈低着头,止不住地笑,“累了?”
云集抿了一下嘴,“也还好。”
丛烈在他身前蹲下,“上来。”
“不用,你也累了一天了。”云集不肯。
“听话。”丛烈又蹲低了一些。
犹豫了两秒,云集趴了上去。
丛烈搂着他的两条腿,把他背稳了。
“沉不沉?”云集扒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
丛烈跟掂孩子似的掂了掂他,“你确定你胖了能有两三斤?我怎么掂量着还轻了?”
“没轻,”云集言之凿凿,“我上周早上空腹称的,比之前吃饱了还沉点儿。”
“是吗?”丛烈坏心眼地又把他掂了掂,“我不信。”
云集咂摸出味儿不太对,“你是不是就想掂我?”
“那不会。”丛烈说着,又掂了他一下。
“烦得很。”云集笑着,趴在了他背上。
丛烈的背很宽很结实,让他心里有种温暖的安全感。
随着丛烈走路时轻微的、有节奏的晃动,没走多远云集就睡着了。
丛烈就背着他,一路走回了营地。
唐璜陈绍庭两个人正在下跳棋。
陈绍庭先看见丛烈的,捅了一下身边的唐璜。
“哎你干嘛!”唐璜还沉浸在马上就要输掉的棋局里。
陈绍庭冲着沙滩的方向扬扬下巴,“回来了。”
唐璜看见云集被背着,跳起来跑过去准备帮忙。
“云老师这是累坏了?”他轻声问丛烈。
“嗯。”丛烈扭头看了一眼,云集睡得还很熟。
“到帐篷帮你扶下来吗?”唐璜怕丛烈一个人不好把云集放下来。
“别碰别碰,”丛烈声音又低又急,“你一碰他准醒。”
唐璜只好在后面跟着,帮着他们把帐篷拉开。
丛烈踩掉鞋子走了进去。
被放下的时候云集稍微有点醒转,丛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没事儿,回来了,你睡吧。”
云集翻了个身,有点闹脾气,“……躺着不舒服。”
丛烈停下手里的忙活,跪在云集身边,“躺着不舒服?要趴会儿?”
云集坐起来,朝他张手。
“明天就回去了。”丛烈把他接进怀里,不停给顺背,“想回家了吗?累了我们就不录了。”
“也还好。”云集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说话有些含混不清,“后面应该也不会有多累,还是想跟你一起把这个节目录完。”
丛烈轻轻给他揉后颈,“好,都听你的。”
虽然确实有些累,但云集心里其实很喜欢这种充实的时光。
过去他的生活都被学习和应酬充斥着。
什么样的大好山川他没见过呢?但每次和他同行的人要么是想从他这拿点什么,要么是他需要从对方手里获取什么。
一个个的忙着勾心斗角地博弈。
哪怕是磅礴瀑布里绽出彩虹,浩瀚云海上旭日东升,那些风光都不曾在云集心里留下一时半刻的浅痕。
就像他曾经给达瓦讲述海边的风景,看着小姑娘羡慕的目光,云集心里明白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在羡慕的人。
小姑娘从他的语言里预支了对未知风景的心驰神往,在真正面见的那一刻就能够获得更大的感动和震撼。
云集的眼睛曾亲自容纳世间最壮丽的山河,却好像永远无法为它们动容。
因为他不曾有机会得到片刻的停歇,因为他总是在急匆匆地赶路。
很长时间里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其实也没什么遗憾的。
他不懂音乐也不懂风景,但是这些东西除了看上去浪漫,好像也用处不大。
他强迫自己承认,很多东西没有也挺好。
但是今天早上透过副驾驶的玻璃车窗,他好像第一次看见太阳。
那么深沉那么热烈,义无反顾地从海平面上一跃而出。
像是给他的内心注入一腔活血。
云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重新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