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内人,”郑玉衡根本抵抗不住,他拉开话题,转而问,“这身衣衫是从哪儿来的?不像是内宦的服饰。”
“你说这个呀,我也觉着这料子实在太好了……这是娘娘让瑞雪姑姑去暖阁里翻出来的,似是熙宁故年的款式,却还像新的一样。”
崔灵想了想,推测道:“兴许是陛下当太子时的衣服,放在娘娘这儿顺手一同搬了过来,也是有的。”
郑玉衡却觉得不是,他好像比新皇要高。
……
朝臣退下后,董灵鹫记挂着寝殿那只娇贵的“猫”,先行回去探他。
屏风被收起一半,殿内的兽脑金炉里换了香片。小郑太医靠在窗棂边坐着,正温顺静默地听从杜月婉的嘱托。
月婉姑姑为人严厉,就算郑玉衡再受重视,也将他违反宫规的事情条陈清楚。这要是换了瑞雪姑姑,一定是将心思藏在腹中,只说三分话,留七分余地,跟只笑面虎没差别。
郑玉衡连连点头,面有愧色,看起来很是听话。
他穿着这身衣服,除去了几分官服的拘谨,整个人清澈如溪、高洁如竹,有一股很温润的君子气质。
董灵鹫望了他一会儿。
杜月婉正说到:“夜开宫门,素来艰难……”
话音未半,肩膀上便被轻轻搭了一下,听到董灵鹫说:“好了,他才多大,别说他了。”
月婉浑身一颤,退后两步,低首行礼道:“是。”
董灵鹫坐在他的对面,宽阔的长袖自然垂落。她手上戴着两支嵌着珍珠的镂空护甲,随着她的手轻柔地落在案上。
郑玉衡喉结微动,不知道自己拿出什么神情来面对她。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简直无法言喻。
所幸太后似乎不想追究,她只是说:“摆棋盘吧。”
瑞雪便跪坐下来,为两人摆棋,将双方的棋子放在木制棋盘上,将骰子置于中央。白子十五枚、黑子十五枚,按顺序排列整齐,道:“我为娘娘与郑太医数筹。”
郑玉衡愣了一下,看了看董灵鹫,又看向瑞雪姑姑,小声道:“不是来指点我么……”
“不太乐意吗?”董灵鹫问他,“哀家是真有许多年没动过博戏了。”
郑玉衡连连摇头,叹气道:“臣只怕会输得很惨烈,让娘娘觉得乏味。”
董灵鹫笑了笑,让先道:“你来。”
两人在窗边下棋,窗外的夏木遮去大半日光,只有很细微的几缕穿过枝叶间隙,投射到棋盘上来。
行棋中途,郑玉衡冥思苦想走法,实在有点卡住了,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桌案的另一边。
他盯着日光笼罩着的、太后娘娘的手,觉得那珍珠护甲上映着的光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视线。
董灵鹫轻咳一声。
小郑太医还是盯着她的手,视线已经不转了。她实在无奈,将手抬起来,对方的视线果然跟着移动,直到与董灵鹫的双目对视。
郑玉衡仓促回神,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刚咽下去,就感觉到董灵鹫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有件事要跟你说。”
郑玉衡刚要开口,就被护甲的边缘轻轻刮了一下下唇,他瞬间不敢动,心里怀疑这是太后对他失神的惩罚。
董灵鹫逗猫似的手法,指腹摩挲着小太医的下巴颏儿,仿佛提起一件很平凡的事一般:“你父亲因为跟庞海陵的私交,暂时停职查办了。”
郑玉衡猛然抬眼,眼神中有些惊讶,他道:“是因为……”
“不是因为你。”董灵鹫道,“这是情理当中的。”
郑玉衡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感到失落。
“要是因为你的话……”董灵鹫继续说,“哀家真想将鞭刑也用在他身上,让郑侍御史也明白,这是一道多么痛的刑罚,竟然真的能让他亲手用到自己的嫡长子身上,一点情都不顾。”
他从董灵鹫的话中听到一丝冰凉的肃杀感,但这属于她本人的私情很快便转瞬即逝,消散于无形。
郑玉衡虽然心情复杂,对自己的父亲也有不平的怨气,但他仍是秉持着较为公正的评价,出言道:“臣的父亲虽然专断,但贪污受贿之事,他绝不会做。”
“哀家知道。”董灵鹫道,“你们郑家么,就这个名声最响,嗯……他暂时停了职务也好,省得一天到晚找你的麻烦,等刑部的案子全了结,让皇帝下旨给他复职。”
郑玉衡轻轻颔首。
说话间,董灵鹫已经不再逗他了,才刚刚靠近了这么一会儿,那股太后娘娘身上淡淡香气就远去了不少。他有些轻微的焦虑,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舍弃颜面、让娘娘再摸摸……
郑玉衡好像对董灵鹫抚摸的需求越来越严重了,他自己还没有发现,尚且能矜持着不说。
“对了。”董灵鹫提点他行棋的间隙,视线在他身上掠过一周,不经意道,“这是先皇帝年少时的衣服,但他没穿过。从东府带到慈宁宫,一留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收拾。样式虽然旧了,可这里也没有别的适合你……哀家看,在你身上,还挺顺眼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郑玉衡估量了一下衣裳的大小,发觉自己跟先帝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