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坐下,放好文书、将官印放进鱼袋里,穿起线佩戴在身上,想着昨夜来户部之前,跟太后娘娘亲口诉说,大展宏图的伟业——好了,伟什么业,连书页都没有一个。
另外一头很快就开始喝酒划拳,吵嚷得沸反盈天,一会儿哄着那位衙内掏钱,一会儿又阿谀奉承、张着嘴颠倒黑白。
郑玉衡没有办法,只能按照房内各大书架上的年份,寻找今年的仓廪账目。但这个玄号房里面杂乱无章,有关的记载文书、书籍册子、出入往来,翻乱地堆积如山。
那头的温皓成冷眼旁观,眯着眼看他的背影。周围掾属立即看懂了眼色,声量不大不小地议论着
“怎么就来个走阉人路子的玩意儿,那种不成人的东西也去攀附,当了人家的干儿子了……”
“你懂什么,这种学不出来的苦书生,真逼急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要是真有才,春闱高中,学出个名堂来,还能到这儿?不早就去翰林院高就去了?”
“翰林学士都是未来的宰执重臣,这人年纪挺小,想要进士及第,还得再学个几十年吧!”
众人哄笑起来,一旁立刻有个书令史拍马谄媚道“就不如咱们衙内,十六岁就考中了举人。前途那叫一个光明,就是咱衙内不屑于世俗俗务,大隐隐于朝啊。”
拜高踩低、又混久了的小吏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将温皓成夸得恨不得三头六臂,长出十八个脑袋来。这位衙内享受在夸奖奉承当中,飘飘欲仙,立时就想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敢以钧为名的年轻郎君吃点苦。
温衙内朝旁边的人使了下眼色“把那个看都看不懂的玩意儿拿来。”
“哎。”那人道。
片刻之后,郑玉衡刚在众人身后的几列大书柜里找到秋后长平仓、百善仓的两本账目,就被拍了拍肩膀。
他回身一看,见是一位平平无奇、面带笑容的书令史,手里捧着重重的一匣子公文和账本,嘭得一声放在了郑玉衡的桌子上。
连仓部司年久脆弱的桌子都跟着冒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郑玉衡愣了一下。刚才这群人的议论,他也听见了只言片语,只是没听到温衙内吩咐的那句话,所以对眼前人态度的大转弯感觉到有些惊讶。
书令史道“主事是新来的,不好叫您一来就经手那么难的东西,正好,仓部司有一箱子旧年的账还没校对过,是去岁陛下登基时新翻出来的,因为太过简单枯燥,没人放在心上,就留到了现在。”
他打开箱子,活像是给郑玉衡介绍什么宝贝,志得意满“请您先学着看看这个吧。”
郑玉衡直觉有诈,可他来户部,就是来干这件事的,正怕接触不到切实的账目出入,于是应下道“我会尽力的,放在这里吧。”
另一边喝酒赌博的圈子里,温皓成在腰包里掏了一把钱扔上去,随便给他们抢,听见两人的对话,冷笑哼了声就你?这笔烂账,就是员外郎来了也对不明白,乳臭未干,夜郎自大!迟早要你乖乖滚出去。
……
慈宁宫。
皇帝陪坐身侧,董灵鹫居上位,下则设立数个座椅,中书门下的重臣,诸位老尚书、以及大理寺卿、御史台长官,大约五六个人,几乎每一个都分担了宰辅之责。
这种议事的场面,就算是慈宁宫中也甚少有之。
董灵鹫不曾垂帘,但也没有开口主持大局,只是坐在上面喝茶,旁听皇帝的决议跟众臣的陈词。
本来是没有这一遭的,皆是因为昨日小皇帝被尚书们一阵抢白教育,气得一宿没睡着觉,看到耿哲的密报之后,又是跟朝臣们讨论了一个白天,争议不下,跟熬鹰似的。
这些老臣也是身强体健,一个个都挺精神,对孟诚的权威忌惮得有限,各自意见又不合,除了和皇帝吵,也跟彼此的政敌吵,总之就是对别人的方针都不满。
董灵鹫听到这事后,轻轻地说“他们都有什么高见,说来给我这个深宫妇人听一听。”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
这世上,要是董太后还算是“无知的深宫妇人”,那满朝文武也可以自己罢免了自己,挂冠而去了。
众臣齐聚一堂,都没前几日的猖獗争执,几个身体不好的终于有些战战兢兢,汗如雨下,一群人好好地谈论起了对谋害钦差案的整治方略。
董灵鹫就坐在上面翻看一本经书,手里转着珊瑚珠子,神情闲适安宁,好像根本没听他们在讲什么。
“你这可是偏颇啊。”殿内,坐在原处的甘尚书站起身,对着宪台长官、御史大夫卫泽方道,“我们今日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先纠察规章逾越、章程上有错的,耿将军在外还没回来,就要先议定他的罪了?”
卫泽方抖着一把雪白胡须,半阖着眼睑,不动如山地道“老尚书,这是哪门子偏颇,掌刑法,纠百官之罪恶,这可是御史台当今之责,难道他在外头,就不算是百官了?”
“那也不该……”
“他连斩两位州县长官!”卫泽方固执道,“没有皇帝的旨意,没盖中书门下的官印!”
甘文议转头看向其他人,其中一位参知政事开了口,却是和稀泥似的“两位、两位,不要急,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