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衡将里头的利害关系,三言两语、删繁就简地跟他讲明,然后道:“即便我们有心放你,只要出了京都,或是哪一日他们等不下去了,待你夜中酣眠,便一刀下去——”
他指了指脖颈,微笑道,“使臣的大好头颅,就要抛掷在地了。”
易文琢心口一阵乱跳,思前想后,在屋子里徘徊许久,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这样他连日来的一些疑惑也就都有解释了,但这可怎么办呢?
他扭过头,见郑玉衡又倒了杯茶,咬牙一狠心,见四下无人,扑通一声朝他跪下,扯着织金的云锦妆花缎下摆,抱住对方的小腿,悲从中来,痛哭流涕道:“从前都是李宗光那个反贼指使,我虽然在他身边干了几年,却是被要挟着做此事的!连上一次他要偷偷杀了大人,我等也是后面才知情,被裹挟着也成了反贼,我又不是普通军士,可以逃到其他都统麾下,做别人旗下的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啊!”
他抹了抹泪,三十余岁的大好男儿,居然贪生怕死至如此,哭得不成样子:“我一不敢反抗他,怕他拿我开刀,二又不能偷跑出去,那李贼在峰上要射杀大人,我也尽力拦阻了,可他一巴掌将我甩开……李贼死得好!就是他将我害至如此境地!我是被迫受了北肃的俘虏,请大人念在我们见过几面的份上,救救小人吧!”
这人十句话里,恐怕八句都是现编的,估计在李宗光身边时,反而大骂郑玉衡该死不死呢。
郑玉衡有点儿心疼衣服,又得演戏,不能这时候将他推开,便不看他,只耐心地喝了口茶,语调温雅地道:“使臣以为我叫住你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了拆穿北肃的阴谋,二是为了救你呀。”
易文琢仰头道:“大人宽宏大量,如此大恩,小人毕生不能报尽,不知如何救我?”
郑玉衡便将准备好的说辞告诉给他:“我一时有幸,受陛下的隆恩,暂领紫微卫,北肃人不过四五个罢了,我用紫微卫将他们擒住,严刑拷问,逼出他们的真实目的来,自然能救你。”
易文琢信以为真,当场给郑玉衡磕头道:“大人再造之恩,我实不敢忘,大人……”
郑玉衡连忙将他扶起,嘱咐道:“你就待在这里,免得你一回去,他们觉察出不对来,偷偷杀了你,我这就去带人抓他们。”
易文琢哪敢不从,连忙点头。
随后,郑玉衡便稍整衣衫,转身出去,并将门合拢。
他这么一走,就是足足一个时辰没有动静,眼看日已西斜,易文琢惶恐不已,生怕他哪里出了差错,或是没有抓住人、或是变了卦把自己放弃了,他左右转圈,前后梭巡一遍,只坐在屋子里叹气。
这屋里有个后门,只不过似乎是锁的,推不开。易文琢从后头走回来,不敢出去,只悄悄在门缝里看,见那几个随着郑玉衡来到这里的紫微卫果然不见,竟然连个影子也寻不到了。
紫微卫不见不说,他才看一眼,差点吓得魄散魂飞——
那四五个身穿胡服、各个佩刀的女真人,竟然闯入院子里,正左右梭巡,见这里没人,朝着屋子走来!
完了,郑钧之是骗他的!
易文琢脑海一片空白,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只觉“我命休矣”。他跟郑钧之严格来说,彼此正有仇怨,又单独出来会面,这不正好给这群人一个大大的良机,就算北肃人不想动手,恐怕赶到这个机会上,也要动手了。
他是要借女真人的手杀了自己!
易文琢悔不当初,才起身向后爬去,眼前房门便被打开,一个佩刀、编着辫子的北肃人向内环视一周,见屋内无人,用蛮语大笑道:“他还真走了!皇帝小儿任用这么个人就是不靠谱!乳臭未干,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留下这样的把柄。”
一旁人又用蛮语道:“我们也待了够久了,那皇帝没能一怒杀了他,正愁没人顶缸,老大,咱们直接杀了这个窝囊废吧!倒是就说我们一来,这窝囊废已经死了,赖给那个黄口小儿!”
几人粗略一议论,都定下心来,抽出佩刀。对着易文琢的脖颈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