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再说什么,将签好名字的借阅程序完成,把内狱近几年来动刑审理的笔录和罪责实情装入匣子当中,递给了小丫鬟。
小丫鬟正要道谢,门外忽然一阵剧烈的骚乱声,随后房门砰地洞开,两列佩剑、身着紫微纹路织金长袍的亲卫出现在两人面前,内厂的其他内侍、掾属被分开至两侧,紫微卫将面前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
“紫微卫指挥佥事,柳则云。”为首之人大约二十余岁,脊背挺拔,丰神俊朗,面无表情地出示了象征着身份的牌子,稍一挥手,身后的紫微卫便上前擒住许祥的手臂两侧,将他的双手捆绑在身后。
他见许祥并未激烈反抗,这才说了下半句,“奉陛下之命,捉拿你御前审理问罪。”
一旁的小丫鬟大惊失色,她将公主府的腰牌转了转,放到显眼处,这才上前半步,语气极好地试探问道:“这位柳大人,不知许都知犯了什么罪?我们公主需要的案卷还等着他批呢。”
她的借口也算合理。柳则云视线压低,扫了她的腰牌一眼,依旧冷着脸,但到底回答了:“他有犯上欺君之嫌,等请示过了太后,会有旨意派人接替内厂事宜的,你不用管。”
说罢便一转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剩下大门骤然关闭,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将食物吞咽下腹。
小丫鬟呆滞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出去,回到公主府的车马上回府禀报。
就在公主府的马车驶离之时,许祥已经被押进了另一辆车中,由于还未定罪,而且似乎是皇帝不愿意宣扬外传,所以这辆马车内还算隐蔽,四面封闭、没有窗子,指挥佥事柳则云柳大人亲自坐在一旁,手里擒着许祥手腕上的锁链。
马车辘辘,四下肃穆,等到驶入宫禁,稍微停下来验证身份和令牌时,沉默至此时的许祥才抬起眼,低低地开口问道;“可是新政推行受阻、朝中反对意见扑如浪潮,需要杀一儆百,以做表率?”
如果没有董灵鹫的授意,许祥本人其实也算是经受四书五经教化的、较为保守和封建的文人,他对于郑玉衡和皇帝所推行之事,提出了一些需要严密对策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不能解决,那么他还是觉得时机未到。
只不过这些事他转告郑玉衡、由小郑大人告诉皇帝时,他并未受到惩罚,小皇帝反而觉得很有道理,苦思谋划,做出了一定的补充,如果是因为此事的话,那么陛下的心思也太过喜怒无常了些,让他连一丝危险的味道都嗅不到。
或者是因为……
许祥按住思绪,尽力将那个可能抛出脑外。
可惜天不遂人愿。柳则云看了他一眼,只有两人相对之时,他才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许秉笔,亲手逮捕押送你,非我所愿。”
“我省得,”许祥道,“奴婢卑微,有劳柳大人……”
一听他如此说,柳则云的眉头皱得更紧,拍了拍大腿,眉峰一拧,提高了声音:“知道卑微,还敢跟公主亲近相交!有几条命够你用的!”
许祥心中忽冷,而后又如释重负般缓缓地定下,他问:“是什么缘故?”
柳则云见他完全不意外、也不疑惑,就知道果有此事,恨他自寻死路,咬牙道:“王寺卿之子,如今任大理寺司丞的王大公子王岳知,上表参奏,弹劾你……你……蛊惑公主,欺瞒圣上。”
同朝为官,即便许祥身为内侍,属于内官一流,但因为内厂职务的特殊,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而柳则云为人刚正,从前很有些赏识他,故而恨他招惹如此足以杀身的是非,断送生路。
许祥静默不言,仔细地想了想,道:“王大公子是如何弹劾的?”
“那我不得而知。”柳则云道,“但这件事情,总归足够让你掉一百个脑袋,死不足惜,你若有遗愿,此刻可以告诉我。”
许祥摇了摇头,而后道:“陛下恼怒,却不能这样杀我,如若因为这道折子入罪下狱,岂不是有污公主的清名?”
柳则云惊诧地睁大眼睛,下意识道:“你死到临头,还去管殿下的名声?”
许祥会错了意,低声道:“奴婢确实没有资格……公主是金枝玉叶,与我这种人本应无所交际,我说顾忌她的名声,听来是有些不自量力,但却不该因为我的错带累公主,她正潜心清修,手中是立言的大事。”
柳则云觉得他这话怎么好像早就斟酌过似的,不由得问:“你早知道有今天?”
许祥摇首不语,静了少顷,才道:“陛下盛怒之下,未必会想到这一点,岂不因小失大。”
“你有话就说。”
“奴婢想请托柳大人,去慈宁宫请……”
话音未落,马车停下来,紫微卫将他带了下来,还未进入殿中,便见到慈宁宫的华盖随从、一应二十余人守候在外,宣靖云也遥遥在列,正往这边望过来。
许祥一见此状,心中猛然一松,叹道:“不必劳烦大人了,我要求的那位,已经在殿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