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嬷嬷惊奇道,“公主怎么知道的?新来的小将军确实姓文,叫文镜。”
姜鸾喝了几口参汤,把汤盅放回食案上, “这位文镜将军,我从前见过的。派他来临风殿戍卫,有意思。”
她的目光越过铜镜和半开的窗棂,再度望向敞开的殿外庭院。
沿着长廊巡视的两排禁卫小队越走越远,模糊的背影融入廊下阴影。
“领头的那位文小将军。”苑嬷嬷悄声道,“据说是裴节度[1]麾下的亲信爱将,这次他们河东玄铁骑入京勤王,文小将军立了大功的。”
“那是自然。”姜鸾随意地应着, “若不是裴节度的亲信爱将,也轮不到他调入禁中,守我的临风殿。——啊,对了,裴节度如今封了河北道兵马元帅,该称呼一声裴督帅了。”
她拿起身边一把团扇,懒洋洋地往罗汉床背靠去,“请文小将军过来一趟吧。人都到我家里了,总得打个招呼。”
片刻后,庭院里巡值的少年武官目不斜视,跨进门来,在五步外单膝跪倒行礼。
“末将文镜,见过汉阳公主。不知公主何事相召末将?”
姜鸾以团扇遮了小半张脸,安静地注视着面前跪倒的人。
久违了。
文镜,前世她一手提拔的心腹。
身后另有其主,骗取了她多年信任的人。
这一世意外见面,居然提前了这么多年,文镜的身份还没来得及披上层层伪装,明明白白的河东玄铁骑出身,裴氏嫡系。
姜鸾抬起团扇遮挡住大半张脸庞,长睫垂下,掩住了潋滟的眼。
“文小将军,幸会了。”她轻松地打招呼,“原来你是裴督帅麾下的玄铁骑出身。却不知任职何处?可是前锋营里奋勇杀敌的猛将?”
文镜拘谨地低头,“末将并非是一马当先、冲入京城勤王的前锋营将士。末将在中军营帐下,职责是镇守中军阵脚,护卫我家督帅安全。”
“这么说,文小将军是裴督帅身边的亲信爱将了。关系匪浅呐。”姜鸾把团扇轻巧地放去旁边,露出整张面容。
上个月刚满十五生辰的少女,娇俏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脸颊带着少许圆润可爱的婴儿肥。
极楚楚动人的相貌,声音也是温温软软的,和想象里的高不可攀的贵女形象完全不像。
文镜原本眼角里偷瞄着,猝不及防见了贵女全貌,吃了一惊,急忙低下头去。
“你看,本宫的风寒之症已经大好了。”姜鸾装作没注意,朝着文镜跪倒的方向略倾身下去,那是个漫不经心的表示亲近的姿态,
“却不知文小将军奉了裴督帅之命,打算把本宫在临风殿里幽禁到何时?”
文镜又猛吃了一惊,霍然抬头辩解,“末将不敢!”
眼见天家贵女似笑非笑的神色,又仓促地低头下去,“公主不要误会。京城的城防破了一次,皇城里鱼龙混杂,失了秩序。公主是金枝玉叶,极尊贵的身份,我家督帅担心有贼人趁虚而入,这才派遣末将过来戍卫临风殿,护卫好公主的安全。并非、并非什么幽禁。”
“这样啊。”姜鸾往身后的罗汉床背懒洋洋靠回去,“既然不是幽禁,那我若是想出去走走,想必是可以出去的喽?”
文镜迟疑片刻,“这……”
“不能出去?那不还是幽禁?”姜鸾又拿起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文小将军净说些好听的骗我。不知裴督帅下令的原话是什么?坐牢房也得有个时限。 ”
言语步步紧逼时,她的注意力,却被窗外几个晃动的人影吸引了去。
廊下影影绰绰,似乎有人从殿外闯进来,被几个禁军赶上来团团围住,正捂住嘴往外拖。那人不肯走,与拖拽驱逐的几人无声激烈地抵抗着,憧憧人影陷入草木阴影中,在昏暗天气里几乎看不清。
“谁在廊下喧哗?”她略微抬高了嗓音。
捂嘴拖拽的几个人影动作一顿,那激烈反抗的黑影得了喘息之机,快速地膝行几步,从包围里脱身出来,现身在昏黄灯笼光下,重重磕了个头,
“奴婢是晋王府的人,王妃派奴婢传一句极重要的话——”
话才出口,已经被堵住了嘴。几名禁军飞奔过来,在窗外单膝跪倒,
“不慎惊扰了汉阳公主,卑职等万死!此女伪装太医署药仆,刚才假借送人参的名头混进来。卑职等立刻就把人拖出去,公主恕罪!”
姜鸾抬起团扇,往下一压, “不急。她说她是晋王府的?那是二兄府上的人了。让她把话说完。”
晋王在皇家行二,是她的次兄。
先帝子嗣不丰,她上头只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嫡长兄就是如今龙椅之上的天子,晋王排行第二,后面的几个皇家兄弟都夭亡了。
宣纸上墨迹未干的‘四月初一’还摊开着,姜鸾的指尖在日期上轻轻一点,若有所思。
四月初一这天,果然还是要出事。
“晋王妃要你带什么话来?”
伪装药仆的女官跪伏回话:“我们王妃的原话说:圣人[2]今早召了晋王进宫,此刻正在两仪殿里闹得凶。”
“公主的兄长只有圣人和晋王两个,都是天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