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脚踝外部塞进罗袜的,是一只沉甸甸的精铁大弹弓。
通身用乌黑精铁打造,树杈形状,圆而钝,中间绑有牛皮,可以安全地藏在脚踝处。
“藏个弹弓而已。”姜鸾笑吟吟把罗袜蹬开,露出精铁弹弓的全貌, “临风殿里养了只猫儿,喜爱捕鸟雀,可惜被养得太懒,经常跳得太矮抓不着。我随身带个弹弓,好帮我家点点捕鸟。”
裴显不露声色听着,一个字都不信,“弹弓藏在脚踝,弹珠在何处?”
“何必事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姜鸾从腰间系着的五彩缠金丝绦带上扯下一个荷包,往长案哗啦一倒,蹦出大大小小几十颗金丸,洒了满案都是。
“喏,都在这里了。”
裴显取出一颗金丸,掂了掂分量。“分量不轻。公主用这种金丸打鸟雀?”
姜鸾谦虚地道,“撞运气。运气好能打中几只。”
裴显对准窗边的梅瓶,手里的金丸在半空抛起一个弧度,准准地掷入瓶口,发出一声清脆瓷响,
“重半两的金丸。莫说枝头鸟雀,就算是打天上的鹰隼也能打下来。这么重分量的金丸,需要不错的手腕力道和准头。我看公主的腕力不像能打鹰隼。”
“能不能打是一回事,练还是要练的。”姜鸾也拿过一颗滚动的半两金丸,托在掌心,“先帝当年赐下的弹弓,又亲自手把手的教射鸟雀,算是难得的遗物了。哎,自从先帝大行之后,本宫日夜思念。把弹弓贴身带着,睹物思人呀。”
她随意把弹弓往前推了推,“金丸都查验了,为什么不查弹弓?”
裴显放下金丸,却没有接弹弓,只淡淡道了句,
“公主都搬出先帝遗物四个字了,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乱臣,又怎能收走先帝遗物,让公主连睹物思人的机会都没有。弹弓就留在临风殿吧。”
他走过几步,收走地上的蛇皮软鞘小剑, “短剑臣拿走。”
姜鸾勾着弹弓上的牛皮革,空弦绷紧,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她饶有兴致地追问,
“弹弓不收走,怎的连查验也不查一下?难道是因为这把弹弓是从我贴身足袜里取出的,督帅不敢碰?哎,刚才不是还说年岁差太多,视本宫如侄女儿?”
裴显听若未闻,手里把玩着新收走的小剑。
两尺长的小剑,蛇皮制的剑鞘,剑身极窄极薄,看着小巧玲珑,精巧有余,杀气不足,仿佛是专门给小姑娘打造的玩耍之物。
没想到出鞘后寒光四射,剑刃如一汪秋泓,吹毛断发,居然是把价值千金的罕见利器。
裴显把玩了片刻,将小剑放入袖中,睨过来一眼。
“小孩儿家玩耍的弹弓,并非利器,不必查了——”话未说完,看到眼前景象,瞳孔又是微微一缩。
姜鸾打着呵欠,又换了个姿势蜷在罗汉床上。明亮的灯火下,繁复华美的罗裙拖曳在床边,失去白绫袜覆盖的细嫩玉足连同一小截纤细小腿,在长裙下明晃晃露了出来。
娇养在深宫多年的金枝玉叶,路程稍远些便会乘步辇,下地走路的机会都不多。
羊脂玉般的纤巧脚掌,勾起雪白足弓,圆润指甲在灯下露出一层淡粉色的珠光。
“裴督帅,我的足袜找不到了。”姜鸾长了一双乌黑的杏眼,眼角天生柔和地往下垂,在灯下歪头看人时,越发显得无辜而柔软,
“罗汉床上没有,没穿足袜又不好下地。督帅可有看见?”
裴显转开视线,神色并未显出异样,直接起身往外走。
姜鸾看他径直往门边去,应该要避嫌出殿,心里无声地闷笑,嘴巴得理不饶人,
“哎,怎么突然要出去了?才搜了一半身,两只靴子才脱了一只,还有一边不搜了?我的足袜也不帮着找了?督帅做事怎么虎头蛇尾的。”
她不轻不重刺了几句,见人毫无反应,无趣地啧了声,也不说了,坐起身就要自己去找足袜。
“做不了长辈的事,以后就别口口声声说是人长辈。算了,本宫向来体谅,不喜欢为难人的。督帅叫嬷嬷进来吧。”
裴显已经走到木隔断处的脚步停下了。
薄唇勾起,带出几分凉薄笑意,“公主向来体谅?不喜欢为难人?”
走远了些,视野开阔,被姜鸾胡乱蹬下的白绫袜原来就在罗汉床侧边,他过去几步弯腰捡起,又原路走回来。
“臣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公主请着袜。”他再度撩起衣摆,目不斜视地单膝半蹲在罗汉床边,抬起手掌,示意姜鸾伸脚。
“夜深了,赤足当心着凉。”
姜鸾没见着‘搜身到一半、人落荒而逃’的好戏,失望地叹了口气,放下长裙,遮住雪白的脚踝。纤细的足弓伸出去,漫不经心踩在伸出来的手掌上。
“准了。穿吧。”
上好的白绫细布做成的足袋,是今年开春后尚服局新做的,完全贴合脚的尺寸,极轻易地便穿上了。
足袋上方有几处细口,穿了一根杏色细绫带,用于在脚踝处扎紧足袋,行走时不会掉落。
姜鸾斜躺在罗汉床头,下巴靠着团花锦缎大引枕,视线低垂,扫过面前神色沉静的朝廷新贵重臣。
逆光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