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的动静最引人关注,刚拔开窗插销,那边薛夺就站在了几步外的窗下。
“公主有什么事吩咐。”薛夺狐疑地盯着她的动作。
姜鸾慢条斯理地摊开手掌,托着一颗金灿灿的半两金丸。
“丁翦拿走了整匣子,但我手里还是留下了几颗。”
她在烛火下拨弄着金丸,幽幽地说,
“先是被你家督帅搜走了弹弓,现在连满匣子金丸都送出去,只剩下最后几颗留个念想,连给我家点点打鸟雀玩耍都不成了……本宫夜里睡不着,薛二将军也别睡了,喏,金丸拿去,你们再寻几个弹弓,打几只夜间出行的硕鼠给点点玩吧。”
秋霜在她身后托起了儿臂粗的长明蜡烛,姜鸾在明亮的烛火下探头出去,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庭院草木间的动静。
薛夺‘嘶’了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痛骂他娘的,督帅这个做舅舅的坑甥女,甥女这个做公主的就坑他们这些值守禁卫!
金丸号称是‘先帝遗物’,大晚上的打出去一颗找不回来,谁知道眼前这位矜贵主儿会不会让他们整夜都撅着屁股在庭院里找金丸!
“只是抓几只耗子给猫儿玩耍,何须用到公主的金丸!”
薛夺跳起来招呼麾下,“弟兄们,拨开草木,捞两只耗子来!”
“要活的。”姜鸾掰着手指数要求,“一公一母,皮毛油亮,乖巧讨喜的。”
薛夺磨着后槽牙应了,把姜鸾手里留的五六颗金丸全要到自己手里看管才放心。
折腾了整个时辰,姜鸾又挑剔,好容易抓了一公一母两只皮毛油亮的活耗子,姜鸾嫌弃‘神情惊恐,不够讨喜’,又放生了。
薛夺如今是切身感受到文镜爬树捉蝉的滋味了,带着一队人把宽敞庭院里的草木丛林搜了个底朝天,薛夺一双天生利眼在夜里险些泛起了幽幽绿光,终于捉到了‘皮毛油亮,乖巧讨喜’的一对公母耗子,如临大敌地送进了后殿。
姜鸾审验通过,满意地收下,临风殿里这才消停了,后殿寝堂关了窗,屋里灯火也熄灭了大半,夜风里只隔窗传来猫儿娇娇的叫声。
薛夺累了个半死,强打精神转了两圈,眼瞅着临风殿各处一切正常,跑去偏殿角落里眯了会儿。
睡梦里都是猫儿叫。
忽然一阵摇晃把他摇醒,他猛地翻身坐起,周围围着的十来个手执火把的麾下禁卫神色惊慌,焦急上火地回禀,
“公主刚才又出来,说送进去的两只耗子呆头呆脑的,被里头那猫儿一下便咬死了,今夜不尽兴,非要自己再抓几只耗子。卑职等见将军累狠了,想着公主带着她自己的人抓,又不是叫咱们抓,就没叫醒将军,任凭公主带着人在庭院里四处转悠……”
“谁知晓一个没注意,公主的人从不知哪处角落里搬出个梯子,公主蹬蹬蹬就沿着梯子上墙头了……卑职等还不及冲过去,墙那边传来一声猫儿叫,公主就从那么高的墙头跳出去了……”
薛夺的脸色变了。
“墙那边必定有人接应!看到人了没有!”
“卑职等冲出去,只看到几个人影跑得飞快,其中一个身材颇为魁梧,把公主背在背上,脚下发力狂奔,跑得并不比其他人慢。黑夜里看不准,只觉得身形有六七分像……像……”
龙武禁卫吞吞吐吐地回禀,“像下午来的丁翦将军。”
薛夺:“……”
薛夺劈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红缨头盔,破口大骂着往头上套,
“防得了外贼,防不了内鬼!丁翦是京城本地的守将,人面广路子熟,胳膊肘儿还往外撇,一门心思地帮公主钻空子,咱们怎么防!”
远处响起梆子响,过了二更天。薛夺一脸晦气地往外走,
“公主又丢了!这回多半有南衙禁卫在里头掺和。临风殿这边严密守好嘴巴,不要声张出去,分兵赶去各处宫门堵人!”
他恶狠狠磨牙,“各处宫门都堵不到人,老子也只能出宫回禀,去督帅府上请求调兵搜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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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报二更时,姜鸾站在西南宫门外。
今夜值守西南宫门的是南衙禁军左翊卫。左翊卫中郎将是京城本地的守将刘牧光,小士族出身,和丁翦是出生入死的好友,也认识姜鸾。
月京城被围时,姜鸾随着晋王登城楼巡视,刘牧光亲自拿盾在她面前挡过流矢。
“公主为何私自出宫?”刘牧光沉声喝问,“宫门已经下钥,无诏不开,公主等明早再来。”
姜鸾从阴影里往前几步,摘下帷帽,显出少女略显稚气的面容。
“刘将军。”她嗓音天生轻而软,如实地解释,
“下个月要开公主府,正是处处都要花钱的时候,我手里连私房钱也花完了。二兄被圣人厌弃,不敢进宫,我也没法子了,只能偷偷夜里出宫一趟,去二兄府上……要点钱。”
刘牧光噎住了。
督帅点了百南衙禁卫入公主府,却未拨下修甲修兵器的款项。丁翦下午去了趟临风殿,抱着整匣子金珠出来,看到听到的人不少,消息风一般地传出去,皇城禁卫里早传遍了。
先帝疼爱的幺公主为什么连私房钱都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