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拿不动。”
春蛰纳闷地瞧了眼公主身后。
丁翦将军不见踪影,装满足金的楠木盒也没见着。
门外跟过来的是……等等?
薛夺满脸晦气地跟进来,把头盔摘了,往亲兵手里一扔,扭着手腕子喝道,“儿郎们!把临风殿的梯子都撤了!”
春蛰心里一跳,赶紧小跑着跟回去,小声问,“檀木盒、盒子呢?”
姜鸾踩着羊皮靴进了后殿,把靴子踢到旁边,轻松地说,
“回程时碰着了裴督帅,分了他一半发军饷,搁兵马元帅府上呢。”
这夜有惊无险,她梳洗睡下,因为半夜跑了一次马的缘故,精神头却极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天色见白才朦胧睡了。
睡下时带着笑。
晋王自打四月初一走出了皇宫,传来的消息始终是人病着,下不来床,出不了府。
上次笄礼上遇到了二嫂,她私下里问了一句,二嫂回的还是那句‘病着’。不亲见到人,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如今看了人并无大恙,她安稳了。
混乱的前世里,她二兄在六月这时候早已经殁了。
前世的延熙帝同样出征兵败,被勤王军救下。御驾回京后,对晋王一步步逼迫,晋王撞柱明志,薨在了四月,年仅十八岁。
她和晋王次兄打小的交情就是极好的,前世里骤闻噩耗,狠哭了几场,又不顾阻止亲去吊唁。
她还依稀记得,去晋王府吊唁那天,她二嫂挺着大肚,披麻戴孝,神色麻木地跪坐在灵柩前,眼珠许久不转一下,不像是个活人。
有人对她私底下慨叹了几句,说晋王从皇宫里抬出去时只是重伤了额头,伤口本身不足以致命。
晋王是忧惧悲愤太过,心里郁积的委屈不平之气难以抑制,硬生生把自己熬死的。
晋王出殡当天,全城百姓数万人自发跟随送灵。
刚刚平静下来不久的京城局势,从那时候又开始乱了。
姜鸾在梦里模模糊糊地想,裴显呢,前世的他那时在做什么?
啊,是了,他毕竟姓裴,是圣人的母家嫡表亲。前世圣人和晋王两位天家兄弟激烈争吵的那几次,他避开了。
前世两仪殿争吵那天,他也和这辈子一样,并不在场。
裴氏家训最重嫡庶长幼,晋王撞柱伤重而死,圣人言行做事不妥当,在朝堂上惹起了轩然大波。但晋王毕竟死于自尽,并不是圣人诛杀亲弟。
裴显还是站在延熙帝这边,出手镇压了几方鸣不平的声音。
又过了一两个月,也是个炎炎夏日里,姜鸾在宫里听说,二嫂悲恸太过,伤了身子,怀的遗腹子没了。
是个手脚俱全的成形的男胎,已经六个多月了。再晚一个月生下来,能活。
晋王新婚不久,没有其他侍妾,唯一的遗腹子落了胎,晋王一脉就此绝嗣。
这次闹出的风波远比下葬当天还要大。晋王唯一的遗腹子是如何没了的,究竟是不是意外,还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刻意让晋王绝嗣,传得甚嚣尘上,满城风雨。
宫里却仿佛是暴风雨中平静的风眼,依旧按部就班的给她行了笄礼,开始相看驸马。
临风殿所有人也都按部就班地等着随公主出降。每个人都想,朝堂上的男人们为了权势互相倾轧的不幸事,牵扯不到后宫娇养的公主身上。
但时局乱了,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安稳呢。
寝堂低垂的两层冰绡帐里,隐约透进夏日清晨的亮光。姜鸾蜷缩在床上,在睡梦中不安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又梦到了洛水里漂流的那一夜。
苑嬷嬷哭着把她塞进大箱笼里,推进了洛水支流。
那时候已经入秋了。自从六月里得知二兄唯一的遗腹子也没保住,她在临风殿里睁着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三四夜便得了热风寒倒下了。从此一场大病接着一场小病,直到入秋都不怎么好。
京城再次动荡的那个秋季的黑夜,她当时正发着热,身上穿得又单薄,迷迷糊糊地蜷缩在黑暗的木箱笼里,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她神志不清地睡了过去。
箱笼是在深夜时翻的。
被江水裹挟着,打着旋儿,撞到了江中心的暗礁上,木料撞得四分五裂,她被江水浪头打落江底,又浑浑噩噩浮上江面,等她恢复了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手足并用,紧紧抱着一截浮木。
在那个难忘的夜晚,她像一具浮尸那般顺江漂流了四十里,入了秋的江水里混杂上游漂下的冰凌,冷得钻心。
她手足僵硬,像一具真正的浮尸直挺挺地漂在江面上,对着头顶星空,缓慢移动的弯月,人早已被冻木了,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愿想。
直到清晨时分,她的浮木在江水拐弯处撞上了江滩。
东边初升的金色阳光照耀在冰冷江面,也映亮了她裹在身上湿透了的大红金边石榴裙。
————
姜鸾蜷缩在床上,细细的肩膀无声颤抖。
梦里的入了秋的洛水,几乎寒凉到了骨子里。
“真冷啊。”她闭着眼,喃喃地道。
肺在水里冻坏了,自从那一夜,她连路都走不远,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