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脸上的无奈神色更深,走过来两步,对姜鸾行礼谢罪,
“汉阳公主莫怪。此事臣自己都不知,五弟更不知情了。还请转告懿和公主,谢某这就回宫求见圣人,请圣人收回成命!”
姜鸾不说话。
谢征行礼起身,大步离去,魁梧的武人背影在夜色庭院逐渐走远。
良久以后,直到谢征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姜鸾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左手始终在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右手。
精心保养的拇指指甲涂着蔻丹,修得形状漂亮,为了保持完美的弯月弧度,指甲有些长,刚才在不知不觉时,竟然抠破了右手掌心。
她嘶地倒吸一口气,吃痛地甩了甩手。
随侍的秋霜、夏至几个这时才发现异常,吃惊地围上来,捏住她柔嫩的掌心仔细查看,
“公主保重!五月里才养好了些,莫要受惊过度,又坏了身子。”
“不是受惊过度,”姜鸾捂着渗血的掌心,缓缓吐出一口气,“是三分伤心,七分愤怒。我原以为……”
对着庞大开阔的公主府,明亮正堂聚集的宾客人群,她后半句的话没说出口。
花费了那么多时日精力,终于出了宫,开了府,脱离了从小看惯了的四周方方正正的朱色宫墙,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始终觉得,争一争,再争一争,想要什么,总能做成的。
好容易编织地成了型的好日子,近在眼前,那么美好,却又那么脆弱,被人无情地戳了个洞穿,也只需要一道临时起意的手谕。
对着浓黑夜色,她恍了一会儿神。
耳边嗡嗡地响,眼前闪过前世的许多破碎的片段,具体是些什么,却又一个也看不清。
再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被秋霜和白露左右搀扶着肩膀,夏至、春蛰,一个个地都吓到了,迭声地唤她。
夏至带着哭腔喊,“公主,别再想了,再想下去人要魔怔了!奴婢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女儿家的婚事,向来是由不得自身的,哪家不是由着家里爷娘,爷娘没了就是兄长!懿和公主对王七郎……二公主是个清醒人,她自己其实也未奢望太多的。”
姜鸾不说话,拍了拍秋霜和白露,示意她们放开手,在夜风里缓缓站直身。
她向来知道,二姊是个乖巧本分的,圣人今夜一道手谕赐了婚,她多半也就认了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姜鸾其实看不上王七郎的神仙做派。
但她总想着,来日方长。她刚开了府,偌大的京城,上百万的人口,慢慢搜寻一个合意的儿郎,带到二姊面前,并不算难事。
刚才带着二姊去软磨硬泡,裴显手里掌着京畿防务,若是认下这个甥女,虽说是纸糊的舅甥情谊,总归比外人要亲近两分,偶尔出入宫禁,传个讯方便,总能叫二姊寻到合意的……”
沉稳的脚步声走近过来,停在三步外。熟悉的声音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
几人里最为年长稳重的秋霜迎上去,“裴督帅有何见教。”
裴显站在阴影处,盯着姜鸾的脸,抬手在自己脸颊处比划了一下。
姜鸾本能的抬手抹了把,这才惊觉有点湿。
春蛰慌忙递张干净的缂丝帕子过来,把她眼睫上挂着的要掉不掉的泪花擦干净了。
裴显见她脸上干净了,微一颔首,隔着三步距离,开口道,“阿鸾。”
换了称呼,这就是要论起舅甥亲戚的身份说话了。
姜鸾平稳了呼吸,问,“小舅有什么话说。”
裴显背手站在阴影里,“你方才软磨硬泡,无非是怕懿和公主孤身在宫里,被人欺负了去,无处诉苦,连个消息也传不出。”
他淡淡道,“一门心思拿裴某做盾牌,不知该说心思玲珑还是狡狯。应下了这件事,后头不知还要缀着多少件事,替你们两个收拾多少烂摊子。”
事到如今,姜鸾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索性指着自己直言不讳,
“心思狡狯的只我一个,我二姊比我懂事体贴得多。裴小舅,裴督帅,你当初连我这样的甥女都敢一口认下,说什么‘人生不能处处求稳’,如今遇事倒不肯不出头了,连那么乖巧懂事的二姊都不敢认。你怕什么呢?”
裴显被她当面激将,神色毫无波澜,既不恼怒也不激动,仿佛一块石子丢进了深潭,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他极平静地回应,“阿鸾说得极是,裴某怕什么呢。裴某连你这样的甥女都认下了,再多认一个甥女又何妨。”
姜鸾一怔。
裴显居然当真从腰间悬着的蹀躞带取下一块短刀形状的精巧玉珏,递了过来。
“这是我随身带着的物件,身边跟的人都认识的。出入宫门不顶用,但给公主府传句话这等小事,找北衙禁卫六卫的几个中郎将,亮明玉珏给他们看即可。你拿给懿和,当做我给她的见面礼。”
姜鸾接过玉珏,怀疑地瞥他一眼,又低头翻过来覆过去地查验。
裴显转身欲走,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又转回来,
“我与谢节度有一夜深谈之缘。其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人品确实当得起‘端方’二字,未必不是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