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为了这道弹劾奏本吵翻了天。
裴显虽然对弹劾内容不以为然,觉得章御史‘不懂军务,胡乱弹劾’,但并不妨碍他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
他也写了一道奏本,把‘抄没卢氏家产十二万两金’的抄家结果写进去,大张旗鼓地呈上朝廷,奏本里以秉公办事的口吻提议,
“卢氏侵贪无度,理应追索家产,归于朝廷。”
七月底,卢氏抄没的十二万两金浩浩荡荡送去了户部。政事堂很快议出了结果,兵部的诏令发给城外的三路勤王军,进城领赏,天恩浩荡。
卢氏既然连家产都抄没入国库了,顺理成章的,把卢氏定成重案的事,也就默认下来。
被拘押了整个月的卢氏大案,开始按照查办大案的章程开始三堂会审,代表着朝廷开始彻查。
卢氏嫡系的子孙一律被褫夺功名官职,正式过堂审问。
卢氏眼看失去了最后的翻身机会,百年巨木一朝倒塌成了既成事实,开在永乐坊的兵马元帅府摇身一变,在京城里炙手可热势绝伦,登门拜访的贵客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
各家都赶着去,姜鸾倒不去了。只在自家折腾防卫布局,拉着文镜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文镜隐约察觉到几分异样,但碍于自认为不是公主亲信,不敢开口问。
京城在诡异的平静里进了八月。
谢征接到宫里传来的第二份密信时,京畿二十里处驻扎的腾龙军大营已经得了军令,弓马待命,埋回炉灶,大军整装待发,准备回辽东地界。
城外驻扎的几家勤王军里,腾龙军第一个接到了朝廷允诺的封赏,将士五贯铜钱,绢帛一匹;校尉翻倍,将军再翻倍。此外还赏下绢帛米面,将士们按军功不同,各自升了职衔。
军营里发了庆功酒,篝火上架着烤羊烤猪,油脂滴在火里滋啦作响,肉香弥漫了驻扎地的各处营帐,将士们脸上喜气洋洋。
和中军大帐里肃穆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谢征面色沉重,把第二封密信拿给几位亲信幕僚观阅。
“圣人亲笔手书。”他眉峰紧皱,“斥责我等被小恩小惠迷了眼,无视君臣大义。催促起兵清君侧,发檄文征讨裴显,剿灭京城里的玄铁骑。事成之后按功论赏,立下首功者,圣人将亲开内库,赐下三倍重赏,封千户侯。”
幕僚们问,“节帅觉得我们当如何?所有人都以为腾龙军即将拔营离去。如果此刻起兵围剿玄铁骑,倒确实出人意料,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谢征坐在中军帐主位,久久沉吟不语。
他最后问,“其他几家勤王军都收到圣人手谕了?他们如何回应?”
“没有哪家明说,但猜测应该是都收到了。这两天各家都派了人过来我们营里探风头。明确定下决议的倒没有。”
“朝廷封赏也赐下了,将士军功也论好了,京城如今的局面也平稳。虽说倒了个四大姓之一的卢氏,毕竟和万民百姓们过日子没关系。再来个清君侧,讨逆臣……”
文谋士也深深皱起眉头,难以定夺,叹息,
“又起刀兵啊。”
————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谢征走出中军大帐,漫步走去空旷场地,抬头看头顶月色。
一轮上弦月,挂在静谧高空,在浓密云层间穿梭,盈盈泛光。
圣人在密信中写道:
【八月起兵,清君侧,除逆臣。】
信里允诺,铲除裴氏逆臣、清洗玄铁骑势力后,戍卫京畿的重任将交给他谢征。谢氏一族出了皇后和辅国重臣,势必一跃为四大姓之首。
懿和公主将在他走马上任的同时出降,婚事在京里风光大办。不开公主府,嫁入谢氏族中。若生子,封郡王。
光宗耀祖,名利双收,洞房花烛,荫萌子孙。
圣人的允诺,不可谓不重。
谢征在月下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一个修长如竹的人影,便在这时穿过营帐间的空地,在文谋士的引领下,寻找到谢征当面。
“长兄。”来人冷淡地行礼长揖。
谢澜回身,见了来人,并不觉得诧异,颔首回礼,“五弟。”
谢澜来了。
虽然同是谢家人,他们分属东西两处本宅,平日里并不亲近。
“大伯父有句口信带给长兄。”
谢澜口中的大伯父,正是谢氏当代家主,也是谢征的伯父。
“大伯父说:收到亲笔手谕的,不止长兄的腾龙军这一路。朔方节度使韩震龙,手里掌两万精兵,性情狡狯难测。若韩震龙敢孤注一掷,未必不能夺下勤王首功。长兄不争,将唾手可得的机会拱手让与旁人,谢氏凭什么跻身于四大姓之一。”
“澜言尽于此,还请长兄三思。”谢澜把话带到,再度长揖礼毕,转身欲走。
谢征在身后缓声道,“五弟是今年刚刚出仕吧。”
谢澜微微一怔,停下脚步,转身应道,“是。”
谢征又问,“愚兄没有记错的话,五弟今年二十二岁?”
谢澜心里疑虑更重,看向族兄的眼神里多了警惕打量,还是那句简单的,“是。”
“五弟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