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身的巨浪,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他们最终的结果。
但姜鸾毕竟和京城里其他那些人的性子大不相同。
前些日子校场教授射箭,他送出去那对铁护腕,当时以为还有几分转机。
没想到连半日都不到,那对铁护腕又被原样退了回来。
把铁护腕送回来的是文镜,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歪理,一听便是敷衍他的藉口。躲闪的眼神看起来眼熟,他曾经在很多人眼里见过很多次。文镜心里藏了事,有事瞒他。
直到今天,拘押在兵马元帅府里的卢四郎,不知怎的落入姜鸾的手里,被她带上了龙首原,当他的面在御前讨了去。
卢四郎和他裴显有灭门之仇。
按他的性子,斩草需除根,卢氏嫡系一个也不能留下。
把卢四郎要去的姜鸾,保下了卢氏嫡系血脉,不知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他不是喜欢隐忍揣度对方心意的人,你进我退的猜度过程让人格外难熬。比起一遍遍地试探猜测,揣摩着对方心里那点时而有时而没有的隐约情分,直接撕破了脸更好。
他索性把人拦住,在凉亭里直白而尖锐地试探了。
对方也直接泼了他满头满脸的巨浪。
他喝得有点多,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刚才具体说了些什么,两边对话戛然而止,并不算太完美的交谈,但至少结束得干脆。
裴显在凉亭里闭着眼,凉亭里没有阳光,周围寒气侵身,他喝到燥热的身体都有些发冷,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感觉。类似的经历过太多次,他早已麻木了。
他已经在思考,皇太女殿下对他的厌恶,是纯粹不想看见他的那种厌恶,还是想把他踩在脚下不得翻身的那种厌恶,亦或是到了想要诛灭他满门的那种厌恶。
这决定着下次再见面时,他是采用得体客气的寒暄,还是显露出獠牙威胁,亦或是默默无声地直接行礼退下。
喝多了酒的思绪有些迟滞,他还没想出结果,耳边已经走远的独属于一个人的清脆脚步声,却又蹬蹬蹬地走了回来。
姜鸾不知何时回返,正站在他的面前,略弯下了腰,隔着只有两拳的距离,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他。
距离实在有些过于近了,她今日喝多了果子酒,呼吸间门浅淡的芳馥果子香气混杂在周围青草泥土的山野气息里,他的鼻下充斥着奇异的淡淡芳香味道。
“被我骂了怎么不还嘴?”
姜鸾诧异地端详着他的脸色,“就在这破亭子里闭眼睡了?……喝醉了吧?”
柔软的手掌伸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热的人体温度带着细腻柔软的触感,吹了山风的额头冰凉。那是极度陌生的感觉,不算上次遇刺养伤,裴显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近身碰触了。他闭着眼,压下了本能地闪避的动作。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靠坐着身后的凉亭柱子。
耳边又传来姜鸾大声招呼凉亭外守候的薛夺的声音,“薛夺进来!你家督帅喝多了酒,喝晕了,起不来身了!”
裴显:“……”
他今天酒是喝得不少,却远没醉到起不来身的程度,神志始终清醒着。
被姜鸾围在身边折腾了一番,语气里的关切不似作假,他反倒不清醒了。
“哎?”薛夺吃了一惊,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迈进来。
自家督帅叫人近了身,皇太女的手掌贴在额头上居然毫无反应,薛夺站在旁边,也估不准要不要过去搀扶,
“督帅今天喝得很多么?没见他喝醉过。”
“今天是喝得不少。”姜鸾说,“刚才御帐里你没跟进去。本宫敬了他两斤酒,他全喝了。”
薛夺一副想要掀桌子的表情,又碍于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姜鸾收回了手掌,“看我干嘛,过来看你家督帅。没发热,但额头凉得厉害,酒后吹多了风对身子不好。快把人扶出去。”
薛夺觉得有理,过去就要搀扶,“山里风大,在亭子里睡下了铁定着凉。末将扶督帅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裴显已经自己站起了身,冲他一摆手,“不必。我没醉,可以自己走。”
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姜鸾怀疑地盯着他步伐稳健的背影。
“我听说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还是醉了吧。”
她回头跟薛夺说,“你家督帅惯会装样的,看他现在表面上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说不定早就醉得死沉,往哪里一趴就起不来了。”
又自言自语地说,“刚才被我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他居然没回嘴,一声不吭地咽下去了。绝对是醉了。”
薛夺原本听她说得有道理,正打算出去盯着梢,免得自家主帅真的醉倒在路边,听到后半截,眼皮子剧烈跳动了几下,回身怒瞪姜鸾。
姜鸾嗤地一笑,挥挥手,“还是那句话,看我干嘛,看你家督帅去。快去快去。”
几人前后出了凉亭,依旧回去宴席。
被裴显提醒了一句,姜鸾不急着走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酒,眼角余光始终盯着李相那边。
渐渐瞧出了几分动静。
初生的婴儿格外需要看顾,御帐后头搭起了一座小毡帐,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