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殿热闹人群里,谢澜安静地坐在一隅。
长箸拨弄着盘中佳肴,半晌却未夹起什么。灯火烛影里,他仿佛轻舟过客,隔岸观看人群里的喧嚣热闹。
吏部尚书的席位在他身侧,笑呵呵开起玩笑,“谢侍郎,怎么不动筷啊。这么多宫廷上等佳肴,莫非还入不了谢氏五郎的眼。”
吏部尚书穆崇山是王相多年的下属,官场里打滚多年,滑不留手。谢澜当初入了吏部,不熟政务,举步维艰,穆尚书看在眼里,既不为难他,却也不帮他,任他自生自灭。
如今谢澜站稳了脚跟,王氏嫡系子弟也入了仕,朝中的王氏势力支持女君,穆尚书最近对谢澜态度大变,言谈亲密热络。
谢澜虽然性情不喜热闹交际,但世家出身,人情处事无碍。
他的视线从宴席人群里抽离回来,客气举杯,“说笑了。今日借花献佛,以美酒敬穆公。”
穆尚书饮了一杯,笑着摆摆手,“年纪大了,喝酒易醉,不比你们年轻人可以开怀畅饮。宴席如此热闹,谢侍郎怎的孤身独坐,不过去敬裴相一杯?”
谢澜微微一笑,“裴相领军凯旋入京,圣人恩重,正在炙手可热时,下官又何必去凑热闹。”
穆尚书笑呵呵道,“裴相得圣人青眼,谢侍郎同样也是东宫出身嘛!两位同是圣人青睐的信臣,谢侍郎不必自谦,不必自谦!”
谢澜原地坐着,慢慢喝完了杯中酒。他的视线从矮案处抬起,望向人群围拢的那道颀长紫袍身影。
裴显其人,做事狠决,锋芒毕露,和她同样一副不撞南山不回头的决绝性情。入京不过两年便立稳了脚跟,赫赫功绩足以留名青史,难怪得了她的青睐,在登基大典上当众牵了他的手。
裴显不过比他大了三岁。
初入京城时,裴显也不过是顶着外戚的头衔,领着防务宫禁的职务,早相遇了她一个月。
回想起当初,在临风殿初遇那阵,他和她的关系,似乎也是剑拔弩张,并不怎么好。
明亮喧闹的宫宴里,耳边四处都是嘈杂人声笑语,夹杂着丝竹声声,轻歌曼舞,谢澜在人群中有点恍惚。
一步慢。步步慢。
一步错,步步错。
事后追忆,皆成惘然。
穆尚书临走前那句笑语又萦绕在耳边,“两位同是圣人青睐的信臣,谢侍郎不必自谦。”
谢澜垂下眸光,望着杯中新斟满的酒。
话说得不错,他也同样是天子身边信臣。
但他所受的托付朝堂政务的信重,和裴显所受的可以登堂入室的爱重,岂能一概而论。
他一口喝干了整杯酒。美酒入喉,明明入口甘甜,回味却苦涩。
谢澜独坐宴席中,自斟自饮了半壶酒,蓦然起身,朱袍衣袂飘起,举杯走入了人声鼎沸的聚拢人群里。
“裴相。”
人群让开,簇拥中央的裴显应声转身。身侧的谢征露出惊讶神色,“五弟?”
裴显倒是毫不惊讶,只微一颔首,“谢侍郎寻裴某有事?”
谢澜脸上没什么神情,举起金杯,直截了当道,“今日是大军凯旋之日,澜敬裴相三杯。”
两人当众喝了三杯。
三杯喝完之后,谁也没有挪动步子。两人脚下像是扎了根,既没有宴席常见的寒暄言辞,也不退避开,就这么原地冷了场。谢澜眸光低垂,冷玉般的指尖抚着杯沿;裴显唇边噙着一抹凉笑。
谢征在旁边看着,感觉哪里有点不对,走过来几步,再次确认。“五弟有事要单独找裴相商谈?可要我等退避片刻。”
“无需退避。”谢澜冷冽地道,“新年将至,边关大捷,君臣共贺的大好日子,澜特来道贺。裴相今日意气风发,脚踩凌云通天路。澜以美酒三杯相敬,只愿裴相珍惜眼前,勿忘初心。”
“好一句‘勿忘初心’。”
裴显召来了旁边的内侍,“区区二两杯,岂能尽兴。宫宴可有备下大杯。”
内侍迟疑道,“倒是备着几个四两的大青铜爵。但今日宴席备的几种酒,后劲都不小,属于烈酒……”
裴显打断道,“无妨。拿两个青铜爵来。”
姜鸾入席时,隔着半个宽敞宴殿,一眼就看到了中央处围拢的人群,乌泱泱一大片,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围拢的百官们听到门口传来的通禀声,迅速散开,各自行礼。
姜鸾穿了身华美的锦绣鸾凤广袖长裙,溜溜达达从分开的人群里走过,径直走去最中央处摆放的主位入席。
“刚才乌泱泱围城一堆做什么呢。不像是宫宴,倒像是赶集。”姜鸾和身侧的崔滢小声嘀咕,
“瞧见裴相和谢侍郎了。一群人围着他们两个,看什么热闹呢。”
崔滢眼利,一眼瞧了个通透,把‘拼酒’两个字换了个文雅说法,委婉地说,“谢侍郎似乎在给裴相敬酒。”
姜鸾也瞧见了两人手里的大青铜爵。
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裴相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怎么,谢侍郎莫非也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居然用起这么大的青铜爵。”
崔滢:“这……”
正好文武百官礼毕起身,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