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不知名仙山
山泉顺着瀑布倾泻而下,四面青绿环合,清冽的水流碰撞于山间杂石,伴着红衣少女挥剑飘逸凌厉之姿,惊得白鹤群飞,鹤鸣声声清脆,穿过层层云雾至瀑布高处去了。剑器迎着风声呼哧作响,终而弥散在山崖陡峭之间,越往高处越寸草不生,鹤群绕了一圈又整整齐齐飞回去。
迎风立于悬崖峭壁的女道长神形俊俏,暮云道袍纤尘不染,随意挽了发髻,后发散落至腰间,乌黑如瀑。抱山散人身侧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白衣若雪,身形清逸消瘦,面色平和,颇有些仙道风骨的意味。
二人目光落于一处,执剑之人身轻如燕,赤色剑光斩断流水,水花四溅却未沾湿她的衣袖。她手中的赤月剑以千年玄铁熔铸,通体黑红,身长三尺,重量远超出寻常法器,抱山散人料想最多不三个时辰这丫头也该收手了,却迟迟未见终章。
刑场斩首前台上女子平静如一滩死水,烈日炎炎,她似是察觉什么,抬头眯着眼睛看向人群之外。皓月就站在不远处,两道目光隔着熙熙攘攘的看客相望,女人看向气喘吁吁跑来的姑娘,目光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唯独没有怨怼,而后如释重负地笑着看向她。长刀挥落,血溅三尺,直至人头落地,周遭唏嘘着散场,皓月拨开晓星尘捂住她眼睛的手,抬眼望去,她还看着她,脸上仍旧是微笑。
敛尸的官兵匆匆清扫一番,一切归于平静,抱山散人收回目光,眸光淡淡道“参与旁人的因果,滋味如何?”
“不怎么样...”皓月这样说着,眼泪却决堤一样滚落。
一夜未眠,皓月天蒙蒙亮就开始练剑,磨剑千遍,赤色剑光骤如闪电,乱得毫无章法可言,光是听声音便让人心生烦躁。没睡好的老师父此刻异常哀怨,盘腿在悬崖处打坐,眼皮子也抬不起来一下,闭着眼睛幽幽道:
“...让她滚下山去”
晓星尘对这样的抱怨置若罔闻,甚至还能为师妹开脱几句,他说“师妹纯善,今日之事还需容她些时日才能想明白。”
抱山散人听这话越发忧郁,只冷哼一声,心道养这么多徒弟没一个顺心的!
远处天边泛着鱼肚白,旭日东升的尽头,一抹纯白的残月将落未落,染上霞光。抱山散人垂眸望向山崖下锋芒毕露的身影,本就是逆着天地时令出生,无论月圆月缺,那轮月亮注定是天生的恶魔,轻叹:
“情性於阴阳,安能纯善?”
参与了旁人的因果,便要受同样的磨难才能与之相抵。每月初,师徒三人都会下山义诊,皓月善此道,十二岁便可独自接诊。看医者要医的何止疑难杂症,她教了他们那么多,唯独医术慎之又慎,偏偏皓月仗着艺高人胆大,总做些惊为天人的谋算。
皓月见那妇人上身几处骨折都不像她丈夫所言摔伤而得,掀开手腕处的衣袖,竟遍布伤痕,新旧交迭,望之触目惊心。她刻意支开了心虚的男人,迂回盘问几番隐约可知此妇人饱受丈夫毒打,一旁接诊的老师父观此情形,稍稍放心了些,还没来得及感叹小徒弟有进步能洞察人心,便见皓月抓药时悄声嘱咐道:此物与生铁落饮,可解燃眉之急。
妇人接着问何来生铁?少女轻咳了一声“大约就是磨刀水之类,记得避开人,夜间效果最佳。”
面对她的挤眉弄眼,妇人一点就通,颤颤巍巍接过纸包。皓月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晓星尘轻声咳嗽,她知道师兄在提醒她除却病况不可多,讪讪低头。少女悄悄看了一眼身畔面色如常的师父,若无其事地继续接诊下一位病人。
次月妇人再次登门,伤势转好,换药时拉着皓月的手,诉说着自己避开丈夫毒打的畅快。
皓月替她换完药,她笑着说“等到这些伤口愈合,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月白素纱之下,抱山散人看着这场场闹剧愈演愈烈,始终未执一词。有些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内里早已腐朽,就像这位妇人看似痊愈,却也不然。世风日下,千千万万的妇人同她一样,男子对女子的蔑视重得像座大山,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推翻......
她活了数不清的清的年岁,也曾像皓月一般试图救救那些女子,结果却不尽人意。最终麻木,她知晓的,不听不看,便没有烦忧,所以隐于世。
彼时皓月只知道她的患者逃脱了厄运,扯了扯她的衣角,同她说:
“师父,她回去磨刀之后吓到了她的丈夫,发誓改过自新,再也不酗酒后打她了。”
抱山散人没有反驳,只是问她“你觉得这样,她就被治好了吗?”
皓月思索片刻答曰“等她养好了病,才算苦尽甘来。”
师父讲过无数次人心险恶,她却相信书中所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纸上得来终觉浅,皓月等不到那人约定好最后一次换药,那个妇人再次被打,情急之下失手弑夫,被判斩首示众。
抱山散人并未安抚她半句,仍旧要要求他们像往常一样完成课业,自己则在一旁抚琴。皓月无法宁神,从前种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笔尖滴下水墨于袖口处晕开。
晓星尘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带着微不可查叹气。他知道皓月执笔所书素来整洁,一笔一划近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