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华视角----
我没等到姑苏城的海棠花开,江澄一定也没能带回海棠吧,不然他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我后悔了,后悔丢下他一个人。
不过我真的如愿看见了姑苏城的海棠,江澄特地在金陵建了院子,满园的绯红色,一到初秋便是海棠经雨胭脂透,不过我知道的,那是前些年的记忆。
数十年所经历的事情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我想起江澄养的一池红莲,今年夏日我们还在花藕深处泛舟,只可惜来年看不到了。
小时候见过太多的秀丽山川,只可惜后来没能与江澄一一重游,我们的孩子还没满月,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长开了是更像江澄还是更像我。
无边的思绪绵延不绝,不过身体没有想象中的痛楚,我只觉浑身轻盈,我想安慰江澄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了,哀嚎声不绝于耳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金光瑶言之凿凿的质问。
“凭什么你们出身高贵就能得到全部人的偏爱,而我就得是受人轻贱的娼妓之子。你什么也不用做,父亲他就会无条件地偏向你,我费尽心思,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阿月你说,我不认命有错吗?”
“不认命没错,可你敢说自己没做亏心事?世道虽如此,你却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我并没有什么不敢面对他的,即便化作厉鬼,我也跟他一样是个死人了,此刻说什么也是徒劳。
“哈哈哈哈,你说我?我做的亏心事多了去了,可你看看你自己,白璧无瑕的皓月散人,你手里也死了不少无辜之人吧?”
“我这不是就要去赎罪了,不用你提醒。怎么,你特地来接我的吗?”
比起面目狰狞哀怨连天的他,我就死得很坦然,是以这样的幻觉并不足以为惧,金光瑶突然笑了,面容越发阴狠。
“真是伤心,你我可是至亲手足,我竟折在你手里,那就来陪我吧~”
不由分说,他拉着我的手腕要带着我往前走,边走就边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让我别跟他走,声音是江澄又不似江澄,他可从来没那么叫过我。
那人在喊,皓月。
我没有回头。
记忆突然被拉得很长,小时候师父教过的,不认识的声音叫唤可不能轻易应了去,否则是会被带走的。
好笑,我都死了还顾虑这个?我一身反骨,转身一探究竟,霎那间天崩地裂,哪里还有金光瑶的影子。
尘埃落定,前面是忘川尽头,走到光渊处,金玉华便要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还没来得及做很多事,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金麟台
十六年间,这地方最多的是丧仪,纯白金星雪浪于风中摇曳生姿,也只不过是缟素中的一环。
金光瑶活着的时候风光无限,死后却连全尸也没能找到,他的衣冠被风光下葬,这事情没人反对。
云梦那边早产引开了全部人的目光,没人在意金光瑶夫妇何时下葬,怎么办丧礼。
云梦江氏家主夫人仙逝的消息传来时,金麟台丧仪还未结束,蓝曦臣正守在空荡荡的灵前,麻木地将一张张纸钱送入火盆。
“你说什么?”蓝曦臣动作僵住了,回头怔怔看向声音的来源,魏无羡和蓝忘机立于厅前,皆是一身素袍。
可以看得出来,两人面色不是很好,都没有说话。蓝曦臣茫然地看向灵堂内飘飞的白幡,怅然若失。
许久,魏无羡点燃了三炷香安置于香炉之中,他对蓝曦臣道:
“节哀。”
蓝曦臣原本端正跪坐在金丝蒲垫上,此刻却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弯腰驼背起来,他从未这样失态,喃喃自语道“不,皓月不该走得这样突然的”
“她已经撑得够久了,也累了...”
魏无羡手里握着很久之前她给的莲子糖,脱口而出的话像是说给蓝曦臣听,也说给自己听。
与此同时,金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很久了,并未听闻金玉华的死讯,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
他鼓起勇气到斗妍厅去,最后一次去看他的小叔叔,却听到他们的对话。
“金凌!”
十六岁的少年转身疾驰,他什么都没有带,不顾身后顺台阶而下的呼喊朝外面跑。
莲花坞
丧钟敲响,冗长厚重的钟声伴着江面飞远的鹤群传开,云梦的百姓都听到了,纷纷停下手中诸事,默默换上素衣。
入秋冷清,江夫人带着小弟子移栽的满池红莲只剩一片枯枝败叶,无人修缮的残枝东倒西歪,折断的叶片交错着萎萎蜷缩,并无半点生机。
往年莲花坞绝不会有这样萧条的景象,莲花才开过了时令小辈们就吵嚷要喝师娘炖的莲藕排骨汤,卷了裤腿下去不到半日就将池塘收拾得干干净净,捞了莲藕又捉鱼摸虾。留下完整莲花茎制成的永生花随处可见。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整个云梦一片死寂,这样安静的时刻莲花坞鲜有,家主居所外跪了一地人,为首的是江碧晗、江澈、金凌、聂辛夷,他们身后则是莲花坞的小弟子。
江澄平等地对着每个人发疯,不让旁人靠近他的夫人半步。
床上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