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那云梦江氏的夫人终究没能撑住,初秋便撒手人寰。
深冬,云深不知处大雪纷飞,悠扬的笛声透过静室,魏无羡倚栏饮酒
“或许这世间真有人不沾风月,不恋红尘,泽芜君他...”
“总会有例外不是么?”蓝忘机看着魏无羡,取了外衫替他披上。
“那为何...没个结果啊蓝湛?”魏无羡实在想不明白,泽芜君如此通透,最不该孑然一身的。
“不知。”洁白的雪花落入蓝忘机的的手心,他少有这样不看着魏婴答话的时刻。
“该不会...泽芜君喜欢男人吧?”
“魏婴,慎言。”
“哦~”
蓝忘机方才失神的片刻想到很多前缘,其实他知道的,皓月与蓝曦臣相识得很早。
许多年前初通医理的姑娘头一回离了师父分诊,世济民之心就被眼前空荡荡的人扑灭,替她解围的便是蓝曦臣,他是皓月散人看诊的第一个“病人”。
可惜这么多年,除去兄妹之情,蓝曦臣只字未提。
蓝曦臣向来是温润如玉的人,无论多大的风波仍旧处事不惊,至少面上这样。
心里多少是有些波动的,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罚她抄录蓝氏家规。蓝曦臣与金玉华之间是失而复得的缘,大多数时候,二人所思之处都能重合,不必多言什么,他们是天生的知己。
抄书之余,皓月懒洋洋地撑着书案,在宣纸一角画了一树绯红,见蓝曦臣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先前抄好的纸张盖住。
蓝曦臣好歹也督学数年,弟子课余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少女手肘压着的宣纸张张雪白,但还是隐约那看出其下纸张上娇艳的海棠,他笑而不语,皓月散人也有顽劣之时。
皓月离开蓝氏那日,望着她发间的青玉莲花,他语无伦次,失言说她的发饰与衣裳不甚相配。
后来兰陵金氏与云梦江氏的联姻又落在她头上,蓝曦臣知道自此他们不再有一星半点的可能,却还想着,若是她不愿呢?
可她愿意的,她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慢一步,就止步于此了。
射日之征,蓝曦臣尽力维持面上的云淡风轻,可看到皓月与江澄之间的亲密,想着他们会成婚,会生子,会相守一生,心中有些酸涩。
皓月成婚的喜帖送到云深不知处之时,蓝曦臣借故推脱着不去,却很快又得知她有孕的消息。
江宗主和夫人很是相爱,可他忍不住地想,若与她成婚之人是自己回如何...因着妄念,他罚自己抄写佛经千遍万遍。
碧晗周岁礼,蓝曦臣终究还是释然了些,去云梦见了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她盘起了妇人髻,与宾客中一众女眷谈笑风生,看向他时仍旧巧笑嫣然,似从前又不复从前。
江碧晗粘着蓝忘机不放,江夫人索性落座在他们身边,还打趣着问蓝曦臣闭关一年多修行了些什么?
“为求心静 ”蓝曦臣没想过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她愣了一下,继而望向正与宾客推杯换盏的江宗主,又让随侍之人奉茶,不再答话。
他们谁都没提洛神赋图的事,皓月是不敢,而蓝曦臣是不知,那画他只当赠予了金光瑶,未曾多想。
后来从江碧晗的言语中知晓,她一直懂他的心思,不过从未动过同样的心思罢了。
目送江澄背着夫人一步步下了台阶离开云深不知处,清心音飘荡在林间,蓝曦臣足足用了十六年,他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的。
碧晗像极了她,甚至将她所掩埋的真性情一点点展露在他眼前,若皓月不是金玉华,一定会同如今的小姑娘一样的天真烂漫。
可皓月终是失了本心,从前最爱的新月也成了眼中破败不堪的残月。
金如松的夭折,她似比秦愫伤心得多,为此忧思过度,葬送了腹中子。蓝曦臣没有去看她,却到亭山查了来龙去脉,他有预感,此事与她有关联,没敢往下再查。
观音庙之事皓月仍旧身在其中,虽早已知晓画中曲折,金光瑶暗戳戳的话语还是蓝曦臣心里掀起波澜,纵使她如今面目全非,他还是无法坦然。
蓝曦臣不得不承认,他心悦的姑娘留在了十六岁,江夫人是江夫人,不是那个人。
金光瑶渐渐成为众矢之的,可自始至终,蓝曦臣的目光没离开过江夫人,他得到了笃定已久的答案,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就在身侧,甚至忘机也参与其中。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新仇旧恨本就无可计量,他救不了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故人,只能清醒着陪他们一起糊涂。
江夫人的死讯传回云深不知处时,蓝宗主执笔之手颤了颤,泪滴无声无息沾湿了宣纸上一片绯红花海。
前夜梦中姑苏城海棠开遍山野,梦醒之处不复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