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疏雪霁,霜花浮于满目绯红娇蕊,海棠无香,此刻静静沉睡在这场大雪之中。
江澄站在海棠花下,银色狐裘沾雪,白茫茫一片铺开在领口,鬓发竟也染了几分白,他接住一枚落下的花瓣,霜雪渐渐化开在手心里。恍惚间海棠悄然绽放,夹杂着冰雪消融的声音,他听见一个声音轻柔拂过耳畔,她说:
“阿澄,我们该走了。”
江澄回首,竟是故人,这么多年江厌离从不曾入梦,如今却就站在对面花海之中,触手可及。
他原本因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此刻回望江厌离温婉的笑容,一时之间红了眼眶,喃喃道:“阿姐...”
江澄朝她走过去,那人也张开怀抱想抱抱他,却在伸手触碰之时消散了,江澄没站稳,颓然摔在雪地里。
盛大华光之中缓缓走出一位仙人,抱山散人背后是璀璨无边的星月长河,她看向江澄,眼中仍旧是往日悲悯众生的神色,许久才道:这世间轮回是没有尽头、不分始末的,你想不想见她们?
江澄错愕地抬头,自她身后传来刺眼的华光直让人睁不开眼。
“想,但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抱山散人挑眉,见他并未理会这样荒诞的一幕,侧身缓缓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便就折返了。
江澄早已不是从前的少年,他如今的执念也并非只有父母亲族,他拒绝了那位仙人所说的一方天地,固执地守着这座孤城,一遍遍擦拭她曾爱不释手的茶具。
这天夜里江碧晗收拾库房旧物,拾到一支青玉莲花簪,与她母亲的遗物颇为相似。
她唤人拿来江夫人卧房妆匣里那支,相比之下只是少量一道裂痕和缠绕其间的银丝。江宗主后来命人从新雕刻这支簪子玉质上乘,精美程度更是世间少有。
“小姐,你说夫人为何不喜这样无暇的美玉,偏钟爱那支摔碎过的...”
“新玉再美,都不及她从前的旧物。”江碧晗合上珠宝锦盒,摆手让人拿去归在江夫人的嫁妆箱里放好。
江澄从库房门前经过,听见她们的对话,咳得越发剧烈,惊动了屋内对账的女儿。
江碧晗从里面快步走出来扶着江澄,她拍了拍他的背,却发觉从前腰板挺直的父亲佝偻了些,不知何时起,他不若从前那样高大了。
“爹,如今是倒春寒,外头冷,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江澄回屋便歇下了,醒来睁开眼,无故回到十六岁那年。
如抱山散人从不妄言,他仿佛到了一方全新的世间,里面尽数是他朝思暮想的故人,却也不是……
江澄一睁眼就被人地抓起胳膊往外头拽,不由得皱着眉头去挣脱,直到看清这人是谁,他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来不及了!快点!”
魏无羡一个劲儿地往前疾步,江澄愣着地看向他,即便是幻术,也太过真实了些...
江澄一头雾水地询问“……来不及…什么呀?”
魏无羡还没来得及回话,突然面露惊恐的神色。
江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顷刻之间红了眼眶,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二人正对面手握戒尺的女人正于厅前掌刑,四周安静极了,她虽生得明眸皓齿,落下手里的戒尺倒是利索,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被打手心的弟子低头紧闭着眼睛,戒尺每落下一寸便是一个激灵朝后缩。
还有两刻钟便上课了,金玉棠余光瞥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朝兰室方向赶,停下手里的活儿,握着戒尺三两步走到他们二人面前。
“来这么晚,还不进去上课!皮痒了?”
“哦……”魏无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称是,然后赶紧拉着边上木头一样愣住的江澄就要跑。他怕极了这位总对他和江澄特别关照的家主夫人。
金玉棠从小端方克己复礼、为人端庄刻板,待在云深不知处这样的鬼地方甚是如鱼得水。魏无羡一想到他来听学这几日抄的家规,打了个寒战,脚底抹油一样跑开,却听见身后人道:
“等下,你们两个的课业…我要亲自看,不许耍滑头!”
江澄边走边回头一直盯着她,魏无羡伸手晃了晃“魔头啊魔头,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常人!你看她做什么?阿棠姐姐现在越发像虞夫人了……”
“嗯?”
云深不知处管家甚严的家主夫人,众人又爱又怕的大姐姐。江澄隐隐约约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金玉棠是金玉棠,跟他的夫人只不过长了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罢了。
金子轩和金玉棠是龙凤胎,金玉棠比弟弟早半个时辰出生,自幼掐架争大小,所到之处撕打着乱作一团。两个都是宝,金夫人拿他们没办法。
传闻有一次金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到云梦做客,这姊弟两个争着当老大,行船时又打起来,金玉棠落入水中。
侍从忙跳下去救,人捞上来当场便没了气,金夫人伏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金子轩则不信邪,接着方才抢救人的动作不停拍打着她的胸口,直至迎面喷出一口水来劈头盖脸浇在他身上,金玉棠又活了。
“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