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金陵城
香火延绵,佛音不断。
自鸡鸣寺山脚下一路沿台阶而上,整整六千级台阶,两旁有樱花和海棠树,开花时错落着粉白相间,风吹过时落英缤纷、铺满台阶,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据传金陵鸡鸣寺求姻缘很灵,春去秋来,不止台阶旁的山神书坠满红绸,就连山脚供游人歇息的小院也不例外,满园海棠枝头皆被信者挂上红绸祈愿。
金玉棠也凑了这个热闹,抛出一根红绸。
这些树的主人皓月,此刻两手叉腰望着压塌新枝的许愿牌,仰头又见姐姐也不能免俗,犯愁道:
“你怎么也跟着信这些...”
金氏双姝生得七八分像,相对而言皓月只多了几分少女时期的稚嫩与灵动。
海棠花枝与红色流苏掩映下,此刻抬手拂过绯红花枝的小妇人则更为貌美,略施粉黛、艳若桃李。
金玉棠今日着湖蓝对襟羽衫,衣襟领口皆是雅致的云纹,一颦一笑皆温婉动人,她不紧不慢地抬手将红绸系在枝头。
“爱恨嗔痴,执念而已,我自然不能免俗。”
金玉棠如是说道,话音方落,疾风引得海棠摇曳,落下一树绯红花瓣,她朝后退了半步,红蓝衣炔相碰。
粉白花瓣落了一地,有记忆一闪而过,皓月晃神片刻,回过神盯着手心多出一枚折断的海棠花苞,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头也不抬,淡淡道“没事吧?”
金玉棠摇摇头,于是红衣如火的少女没再分给她一个眼神,捧着那枚海棠花苞,自顾自进屋去了。
“阿月。”
皓月回头,略过园中那抹浅淡如水的身影,得见故人。
眉间一点朱砂,大朵大朵的金星雪浪绽放于明黄衣炔上,恣意又张扬,腰间佩剑镶嵌宝石,华贵无比。
金子轩看上去骄矜万分,面上却不似往日高傲。
片刻之后,三人在院内亭中面对而坐。
数不清金氏传讯多少次让她回去,皓月看向欲言又止的长姐以及她身后闻讯匆匆赶来的金子轩。
很久以前金宗主夫妇几次三番地寻找她的下落,她一直刻意回避,并不接受金麟台的邀约。
“阿月,母亲她只是...”
“不重要了,我已出家修行,六根清净,她不欠我什么...”
她一边斟茶一边说着话,动作行如流水,将火红琉璃茶盏推出去时才看向许久不见的兄长,语气疏离,仿佛置身事外。
金子轩只觉得茶水有些烫口,又着急辩解,最后只得笨拙地开口:“我要成亲了,阿月不来观礼吗?”
“我见过阿兄的新娘,云梦江氏的大小姐,她很美。”皓月淡然道。
“言尽于此,虞夫人托阿娘一定要把它给你,东西带到了,去留随你。”
金子轩劝不动她,留下一枚莲花玉佩便告辞了,只是他走之前特地也在海棠树梢系上一根红绸。一直目送他的皓月啧啧称奇,叹道:
“我以为兄长还是小姑娘一样骄矜扭捏,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他方才同我说,要折几枝海棠回去送心上人。”
皓月拾起那枚玉佩,透过花海的阳光窸窣投射其上,肉眼可见质地温润细腻,纹路是莲花坞特有的九瓣莲。
茶凉了,金玉棠仍旧轻捻着手里的琉璃茶盏,海棠花纹盛放于指尖,她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迟疑道:
“那抹魂魄是你,却又不是你,几乎每次出现都和...云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阿月当真不去观礼么?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那抹来自异世的孤魂,金玉棠有很多事想说,至于江澄,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认识。
伴着清脆的水声,手中琉璃站盏添了温茶,抬头便见皓月撑着下巴,指尖坠的玉佩散漫地垂落,流苏轻晃,时不时触碰桌面。
思索再三,金玉棠没有说出口。
廊下风铃叮铃作响,有少年人结伴踏春,嬉戏打闹着从门前经过,皓月收回目光,垂眸道:
“那便去看看。”
不知为何,原本明艳动人的少女说话声略有些低沉,语气有种历尽沧桑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