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天生的哑巴,是一次高烧之后突然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比天生的聋哑更让人痛苦。
他亦曾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过无数次,爹发现了,拉着他的手说,“大郎莫哭,再难熬的事儿,咱且熬着,熬着熬着咱就熬过去了,不是还有爹的么,我大郎想啥,爹都清楚,都明白。”
爹说得很对,那些痛苦熬过去了就成了淡然。
如今他的婚事亦是,受得打击多了,就不再渴望,他有正常男人的需求不假,但人又不是畜牲,他可以追求的东西很多,并非一定要娶妻生子。
与一个自己不喜欢,或是不喜欢自己的女子同床共枕,委屈了别人,自己亦不开心。
次日一早,周大郎套上驴车,送兰姐儿去薛神医家里学习,另外这两天也没磕着碰着,钰哥儿总说腿疼,让薛神医给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儿。
周凤英觉得问题不大,兰姐儿小时候也疼过,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好了,不过她可不敢托大。
二郎不在家,若是给他宝贝儿子耽误了病情,回来以后还不得把她给吃喽。
上次她给钰哥儿多吃了几块儿芋头,娃子有点儿消化不良,看给他心疼的,跟那儿啊乖啊的,真没眼看。
也不知道将来那家的倒霉闺女会嫁给钰哥儿,摊上这么个挑剔又宠儿子的公爹,做梦都得给哭醒喽,造了那门子孽呀。
二八月乱穿衣,二月份的天气,早上还觉得冷,中午便又觉得热,朱云娘给钰哥儿外面套了件小披风,冷了就披上,热了亦可脱下。
别小看这件披风,买的锦绣坊的成衣,贵得咋舌。
二郎临走前专门给钰哥儿买的,说是让娃子过年穿,只告诉了她一个人价钱,叮嘱她不准让家里人知道。
当时她听到那个价钱,惊得嘴巴里能放下鸡蛋,她从来不知道夫君败起家来,如此吓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也不想想小娃子长得快,今年能穿的衣裳到明年准小了,不是白白浪费银钱么。
想到自家儿子有,兰姐儿没有,她忍不住提醒二郎。
二郎却说兰姐儿如今跟着薛良家大姑娘一块儿读书学习,不宜穿得比人家好。
朱云娘不得不佩服自己家夫君考虑事情之周全。
不过她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是真心疼,又想到这衣裳明年就小了,更是觉得亏得慌,恨不得天天让钰哥儿穿上,才能穿够本儿。
得承认,这钱花到哪里哪里好,钰哥儿外面披上这件狐狸毛领的月白色蜀绣织锦披风,真就跟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一般,忒体面。
周大郎接过钰哥儿,正要给抱上车,周锦钰忽然凑到他胸口,小鼻子用力嗅了嗅,“大伯,你今天身上好——呜,呜呜。”
话说一半儿,周大郎的大手迅速捂住了他小嘴巴,冲他轻轻摇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请求,竟然还有点儿可怜兮兮的那劲儿。
周锦钰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轻轻点头。
周大郎臊得连脖颈都红透了,昨天晚上他洗完澡,感觉身上那茉莉花味儿真怪好闻的,忍不住把那晾干的肥皂跟自己今日要穿得衣裳放在了一起。
他三天两头儿就要清理一次鸡粪,总担心自己身上别有什么怪味儿,想着这香味儿和臭味儿一中和,不就没有异味儿了嘛。
怕这茉莉花味儿太明显,他早上穿衣服的时候还特意闻了一下,很淡。可他没想到小侄子鼻子竟然这样灵敏,若是二郎那般的读书人还好,他一个大糙老爷们往衣裳上熏香,这要传出去,他在周家庄没脸见人了。
周大郎驾着驴车带着俩娃出了门儿,在路上,周锦钰被周大郎揽在怀里,忍不住朝大伯眨眨眼,轻声道,“大伯你身上有茉莉香味儿。”
周大郎看了后面外甥女兰姐儿一眼,拽过侄子的小手,在自己大掌的掌心慢慢写下几个字:洗澡时肥皂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