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崔净正躺在床榻上,面黄如纸,他用手帕抵住嘴唇,一声又一声地咳着,咳得连绵不断。
崔净的床榻边上围了一群人,皆用万分焦急的目光看着他。
崔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还有许多话未说,许多事未做。
他的母亲吴夫人哭红了双眼,看到手帕上的血时,吓得头昏眼花,晕倒在自己大儿媳胡娘子身上。
胡娘子愤愤瞪眼一旁的程欣然。
程欣然掩袖哭泣,说不出半个字来。
崔净无力地挥挥手,咳嗽一声后吩咐众人:“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跟县主说。”
除了程欣然的贴身婢女江碧和山青,其余奴仆闻言纷纷退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胡娘子没有想走的意思,连带着她的一个婢女也未退下,她逼问崔净:“十七郎,你有什么话要专门跟经城县主说?难道我这个做嫂子的还听不得?”
崔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和煦道:“四嫂,你带阿娘出去吧,我要跟县主说我们夫妻的私房话,你们在这里,我不好意思跟县主说。”
博陵崔氏是大家族,从前朝传至大周,有十几房之分,每一房都人丁兴旺,按同一个祖父来排序的话,崔净的兄长行四。
吴夫人在胡娘子怀里,作为服侍吴夫人的婢女,浮萍没法走,她在旁轻声劝道:“四娘子,夫人这些日子情绪起伏大,医士说夫人得好生静休养,更何况夫人都晕倒了,您就带着夫人回院歇息吧,婢子去请医士来。”
胡娘子抿唇,她可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了。
“是吗?”胡娘子表情不善,紧紧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欣然,似笑非笑地叫声“县主”,“你也是阿姑的新妇,不妨跟阿嫂一块儿照顾阿姑去?”
程欣然擦拭眼泪,艰难站起身。她的腿微微发抖,蹲久的她膝盖有些酸软,可她从未感觉半分疼痛,内心的痛苦远以大过这些外表的疼痛。她嘴唇翕动,怎么也说不出完整话来。
山青皱眉说道:“四娘子请回吧,没听到郎君说要和娘子说私房话吗?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杵着干嘛。”
山青说话很直,但说得都在理,江碧就不一样了,她谁也不畏惧,说话更是不忌惮。见胡娘子不依不挠的,她怒火中烧,骂道:“四娘子脸皮忒厚了吧,从前在闺中的时候,令尊令堂没有教过你何为礼义廉耻吗?婢子只是一个粗鄙不堪的婢子,都知何为礼义廉耻,断不会像你一样不知羞耻。”
胡娘子被说得气急败坏,直指着江碧,“你......你......”她支支吾吾的,不敢说江碧不知羞耻,害怕惹到江碧背后的魏王和魏王妃。
她最后只能仗势欺人,“你竟敢顶撞我!来人啊,给我掌她的嘴!”
胡娘子身侧的婢女应是,刚迈出脚步走,江碧就昂首站在她面前,振振有词地说道:“你打啊!婢子是魏王府的奴仆,是被娘子带到安平来的,不是你们崔家的人。你今儿打了婢子,明儿王妃到了,兴许会治你的罪。”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婢!”胡娘子气得牙痒痒。
这么多年,她每每想借机发难程欣然的贴身婢女,皆因这样的话而吃瘪,拿她们没办法。
“婢子就当你是在夸婢子了。”江碧莞尔,慢慢悠悠地伸出手,做出请的动作:“四娘子,请回吧。”
胡娘子肩膀耸动,不满地看向病榻之上的崔净,全然不管崔净脸色难看到何等地步,把气全撒在崔净身上。
她说道:“十七郎,你看着江碧如此顶撞我,你也不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吗?”
崔净浑身酸软无力,说一句都费力。
即使他听着她们争执不休,内心有些烦闷,可他脸上连做那些愤怒的表情都困难,闻言刚张开嘴,却被咳嗽声取代了。
程欣然看不下去,她一向不管这些杂事,不管是吴夫人的刁难还是胡娘子的讥讽,她都不以为意,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如今崔净病重,兴许就这几日的时日,她们还不让他安宁。
程欣然嘴唇一直在抖,面无惧色,她此刻没有哭泣,定定神缓和过来后,她面色铁青地说道:“四嫂请回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才......”胡娘子刚说两个字,就被程欣然打断:“十七郎病重需要静养,四嫂在这吵闹导致十七郎病情加重,届时我就将四嫂告上官府,官府治罪下来让四嫂的名声败坏,就别怪我没有心慈手软。若四嫂不信,大可在这里肆意喧哗。”
程欣然说话声音是轻柔的,但胡娘子还是会害怕程欣然告官。
程欣然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向来是说到做到。
胡娘子面上变得怯生生的,她随意地找一个借口,“看在十七郎的面上,我带着阿姑回院了。”
话音刚落,胡娘子搀扶昏迷不醒的吴夫人转身,带着奴仆们灰溜溜地走了。
胡娘子一走,程欣然急急忙忙蹲在崔净的床榻前,双手紧握他冰冷的手,深吸一口气问:“郎君,你要和我说什么话?”
她的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崔净如今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能熬过一日是一日。
和他相处的每一日,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