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1 / 2)

“天怎么还不下雨呢?”

白鸽陪崔缇坐在梨花树下晒太阳,听到这话嘴快咧到耳根后头:“姑娘,你怎么也犯糊涂了,好好的天儿,阳光灿烂,想什么下雨?”

笑过之后她脸色忽变,胳膊抬起想用手摸崔缇额头,又觉此举不大庄重,眼神忧伤:“姑娘,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笃定崔缇一场高热烧坏了脑子,要不然为何打昨儿起就一直‘望’着那道墙?莫非姑娘不想做笼中鸟,想一头磕死早死早超生?

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白鸽沦为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鸽,声音低弱,小心翼翼:“听奴一句劝,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真没了,北院那些人做梦都要笑醒了。”

崔缇脑袋歪过来茫然‘看’她:“你在说哪门子胡话?”

“我……”

白鸽摸摸鼻子,心道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别看姑娘和府里的千金小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细论起来说是仇人都不为过,姑娘若没了,别说笑醒,崔三笑死也是可能的。

有人眼睛瞎了,心没瞎,有人心眼俱全,大实话到嘴边又不忍说了。

她感叹跟了个受人欺辱的主子,装模作样地自打嘴巴子:“欸,是奴胡说,姑娘别往心里去。”

“咱们养的那窝兔子呢?你去偷偷把它们放了。”

“放了?”白鸽仿佛看到上好的烤兔离她远去,眼睛睁圆:“怎么要放了?”

因为过两天崔黛的人就要来,那窝兔子会被凌虐至死。

缺胳膊断腿,血淋淋的,崔黛一边和她形容,一边命人拧下兔子的脑袋,大的、小的,没一个逃过她的毒手。

“好好好,好好好,放了,放了!”看她小脸发白,指节绷紧,白鸽慌得不敢再问,起来往兔笼去。

崔缇僵硬的背缓缓放松,梨花被春风吹落,落在她单薄的肩。

浓稠如墨的发散着,没多少血色的脸,蒙着双眼的白纱,反倒突显骨子里的静与柔。

“姑娘,奴回来了。”

“都放了?”

白鸽重重点头:“嗯!”

她答得越肯定,崔缇越狐疑:“一个都不能少,要全放了。”

“都放了都放了,兔子蹦蹦跳跳跑得可比咱们欢实。”她双手背着,揪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同伴都跑了,灰兔不甘赴死,蹬腿挣扎。

沉默须臾,崔缇轻叹:“白鸽,我眼睛看不见,你不准骗我。”

这话戳中白鸽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儿,她拎着灰兔到身前来,眼睛和兔子一样红:“奴不是有意欺骗姑娘,明天、明天是姑娘十八岁生辰,这是我留着给姑娘庆生吃的,不能放。”

十八岁生辰啊。

崔缇恍然。

她向来知道白鸽的忠心,知道白鸽不仅仅拿她当主子,比起崔黛,白鸽才是那个真正拿她当姐姐敬重的妹妹。

“这些年,是我拖累你了。”

“不拖累。”白鸽牢牢抱紧兔子,唯恐对方用苦肉计教她心软,反正说破了天,明日这兔子必要祭她家姑娘的五脏庙!

怀柔的法子不管用,崔缇抿唇,锲而不舍:“缸里不是还有米吗?”

米是昨日崔黛特意送来的。

白鸽气得快哭出来:“姑娘的生辰,咱们不吃她送的米!她是来折辱咱们的,姑娘不要受这委屈!”

吃了她的米,活像是矮了她一头!

崔缇噙在唇畔的笑淡了两分。

担心说错话惹得她伤心难过,白鸽正准备说两句软话,崔缇轻声道:“米是崔家的米,我再不受宠,到底是姓崔,西宁伯的长女吃一口西宁伯家的米,与崔黛何关?

“她想折辱我,我定不自轻自贱,她想要我死,我就好好活着,即便要争口气,也得先填饱肚子。”

这兔子前世为她死得凄惨,这一世,她希望它做一只快乐的肥兔。

“放了它罢。”

白鸽被说服,松开手,灰兔竟没急着开溜,而是绕着崔缇裙角蹭蹭,扭头几个呼吸钻进草丛,钻进不知何时打好的兔洞。

崔缇看不见这一幕,白鸽就是她的眼睛,她笑道:“姑娘,小兔崽子还知道感恩呢。”

“嗯,我饿了。”

白鸽嘴角一抽,想到没了一窝兔子还是觉得很心痛。

“奴这就去给姑娘煮饭。”

她看了崔缇几眼,唉声叹气:“姑娘就是太心善了。”

哪家的千金小姐生辰宴上不摆设各样珍馐?这下倒好,没有珍馐,兔子肉也长腿跑了。

同为爹娘生的,白鸽为她叫屈: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她逼回眼眶泪意,转身张罗做饭。

姑娘说得对,米是崔家的,姑娘是伯爷长女,吃自家的米那叫做天经地义,关崔黛屁事?

三月三,既是崔缇的生辰,也是崔黛的生辰。

北院热热闹闹,西宁伯夫妇为心爱的女儿风风光光大办生辰宴,鲜有人记起南院破瓦房里的瞎眼姑娘。

纵使无意想起来也会觉得不值一提。

一个瞎子。

天生被爹娘视为不祥的祸胎。

今日,同样是这个瞎子值得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