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渐行渐远,将那笼罩着死亡阴云的峡谷抛在浓郁夜色里。
峡谷终于恢复寂静,不再有巨石砸落。
顶上传来嗡嗡人声:“砸到了没?”
“砸到了砸到了,我看得真真的,连人带马,一起卷石头底下去了。”
“大半夜的,你看清个屁!”
“呸!你就说是不是没人从这峡谷里出去?”
“倒也是,但成没成还得下去……”
“诶,别说了!你们看,那儿怎么又来了一大批人?”
“这可如何是好,石头已经用光了,怎么砸?”
“砸什么啊,领头那人是吴公子,自己人!”
峡谷入口,乌泱泱一大批人马徐徐而至。许茗帆望着前方地面遍布的石块,眼睛微微眯起。
他身边的马上是个异域装扮的男人,耳上戴着四对银耳环,是溧署人。男人笑意深浓:“许兄这么大阵仗?”
他驱马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块巨石前停下,他深吸了口气,愉悦道:“好浓的血腥气,真美妙的味道。”
若施晚在,便能认出此人就是当时与怀李交手的那个黑衣人——缇满。
他漫不经心挥了挥手:“来啊,火把。”
队伍中有人迅速举着火把迎上来,照亮巨石底下压着的人。那其实不能说是人,只有几截落在外头的被砸断的肢体,其余部分压在石头底下的坑洞中。
“挖出来。”
一声令下,又是几人默默越众而出,二话不说开始撬石头。石头砸出的坑洞颇深,几人撬得面红耳赤,终是将其抬起一条角。
可一人手心出汗,不慎打滑,竟失手将那巨石又跌了回去。缇满怒斥:“废物!”只见寒光一闪,那人尚来不及求饶,脑袋便与脖子分了家。
许茗帆慢条斯理整理着手上的缰绳,飞溅的血液浇上马头,他终于掀起眼皮扫了眼无头新尸,微笑道:“缇满兄何必如此着急,人都被砸在石头底下了,跑不了,你要的信物也定然在他身上。”
缇满冷哼:“废物活着也是碍眼。”
战战兢兢的小兵顶着巨大的死亡恐惧,使尽浑身解数以最快速度将巨石挪开,底下躺着一具看不出人形的躯体,血肉模糊,残缺无状,身上的盔甲也碎裂不堪。
缇满对此浑不在意,他亲自下马在尸身脖颈处摸索,很快便面露喜色,捏着一串项链直起身来。
他仰天大笑,不住赞道:“许兄好计谋啊!得此信物,不虚此行!”
许茗帆温文而笑:“恭喜。”
缇满又转脸盯着坑内死尸看了半晌,忽偏头问身后的许茗帆:“许兄,帮我看看,这是那尺宁漠么?若我认错了人,取了赝品回去,那可就……”
许茗帆笑意不改:“缇满兄这话问错人了。”他指了指峡谷顶上纷纷低头看着下方的人,“他们对此人可比我熟多了。”
缇满懒洋洋抬头:“你们为何不下来?”
峡谷上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一小头目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许茗帆:“公子,这些人是何许人也?”
许茗帆和声慢语:“怎么,本公子在外头不能交几个朋友?”
“不敢,”那人恭敬拱手,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他怎么看,都觉得那吴公子身后大批人马像是溧署人。
阜城与溧署血海深仇,这是所有阜城人的共识。不管内部如何斗,都不可能与溧署人称兄道弟。
他越想越不对,斟酌片刻道:“您奉少城主之令命我等除去宁漠,敢问城主对此事可否知情?”
许明芳似笑非笑:“城主年事已高,费心劳神之事应由少城主决定,他老人家也该颐养天年了,你说是不是?”
那人脸色僵硬:“这,这属实不妥,宁漠……”
缇满面无表情打断道:“这么说,此人确是宁漠?嗯,如此便好。”他忽抬手指着峡谷上方那群人,语气散漫:“放箭。”
话音刚落,他身后众人张弓搭箭,密集箭雨朝一众毫无防备之人射去,尖利的破空声此起彼伏,当众人意识到时,箭已至面门。
短短几个呼吸间,百来号人尽数倒地,尸首纷纷坠落峡谷中,缇满换了个手势:“换箭。”
下一瞬,又是一片箭雨射出,只是这次,火光满天,成片火箭撕破夜幕,以迅雷之势再度降临峡谷顶部。
干草与木质机关皆是遇火则燃,适才因离得远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很快被冲天火焰包围,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茗帆面带微笑仰头看着上方乱象,寂静深夜从未如此热闹。
“缇满兄这可是可我找了个麻烦,阜城带来的人悉数死绝,少城主可要不高兴了。”
缇满哈哈大笑:“这有何妨,尽数推到死人头上便是。”他朝许茗帆拱手:“王还在等我回去复命呢。许兄,告辞!”
缇满振臂一挥,带着人马原路返回,留下身后的成片尸首。
许茗帆带着一贯温和神色看着人群远去。他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烈火焚尸的气味。这味道于他而言称得上熟悉,很能令他平静。
他原地停了一会儿,骑着马绕过大大小小的石头继续向前。即将走出峡谷时,他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