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东丘城下,薛进亲手射杀李玉,哪怕天大的苦衷,他杀李玉不假,无论何时提及李玉,薛进都是心中含愧的。
李善竟用李玉钳制薛进,只为让薛进入赘安阳,薛进怎能不怒,他负气离去,把门摔的叮当响。
这是薛进生平头一回给李善脸色看。
在座军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喘一声。
于他们而言,薛进这反应实在无可指摘,那楚光显曾下黑手刺杀薛进,险些让薛进赔上性命,虽福大命大活过来了,但双目再难远视,对习武之人来说,无异于成了半瞎,这是多大的仇啊。
这会叫薛进入赘楚家,给楚光显做上门女婿……若还一声不吭的忍下,薛军真就该改旗易帜,唯李善马首是瞻了。
李善的心情则有些矛盾,他一方面认为薛进只顾自身,不懂顾全大局,着实不堪重用,令一方面又觉得薛进敢当众违抗他,到底不算太窝囊。
这就让李善略感为难了。
倘若还在西北,只要他一句话,薛进再不情愿也得就范,可今时不同往日,薛进年过二十,承继西北王,任薛军主帅,更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部下,早已不是从前对他唯命是从的小外甥。
顺着薛进的意思,绝了入赘的念头?
那便要下血本攻打安阳,还得将楚家人赶尽杀绝,但凡稍有纰漏,必会酿成大祸。
李善怎么想怎么不妥,毕竟只要薛进到安阳去做赘婿,那安阳城,楚熹,火药,投石车,就都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入囊中了。
很简单的事,何必搞那么麻烦呢,两个人要真势如水火,等以后时机成熟,薛军称霸辉瑜十二州,再随便找个由头和离便是,谅旁人也不敢多说半字。
这些权衡虽都出自一众军谋,但李善一番细想,竟有几分自诩周到,当下打定了要让薛进入赘的主意。
可薛进那些部下各个对他心存不满,若一味强行逼迫,免不得惹出乱子。
李善沉思良久,抬起头看向崔无。
崔无是薛进身边第一流的谋士,很得薛进青睐,让崔无先去劝说劝说,好表明他的态度,劝说无果,再想别法,也算给足了薛进面子。
思及此处,李善对崔无下达命令,而崔无很爽快的领了这桩旁人看来非常棘手的差事。
既领了差事,崔无自然要去寻薛进。
薛进简直像个跟父母亲长耍脾气的幼童,独自一人骑马上了白岗山,崔无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他。
“薛帅。”
“嗯。”
薛进懒懒的应了一声,偏过头问崔无:“大将军让你来劝我的?”
崔无点头:“大将军说,入赘安阳乃万不得已之策,势在必行,不容商榷,兖州眼看就要出兵攻打东丘,还请薛帅早下决断,切莫贻误军机。”
薛进笑了,即便只是眼角眉梢显露出那一丝笑意,也没能逃过崔无的凝视。
崔无笃定内心的猜测,故而问道:“薛帅可是早有入赘之意?”
“此话怎讲?”
“正如我等对大将军心存不满,大将军的部下对薛帅你同样有千百个不服,方才在厅堂议事,薛帅先是做出与安阳少城主绝无可能的态度,而后又刻意提及楚家招赘,那几位效忠于大将军的谋士,自会以此给薛帅找不痛快,想必没什么比统兵主帅入赘更难堪了。”
薛进行事已然足够内敛,他自以为也就发怒那一下有点做作,除此之外堪称天衣无缝,却叫崔无全部看穿,不禁颔首赞道:“不错,你所言句句不错。”
“可,薛帅为何要……入赘安阳?”
“我和楚光显的旧怨还没了结,你当我想入赘。”薛进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我若不入赘,那你说,这仗该怎么打?十万大军围攻守备不足万数的安阳城,死伤万数乃至更多,最后能捞着什么?威名折损,士气低迷,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崔无仍然是想不通:“薛帅去安阳做上门女婿,恐怕对威名和士气,也并无益处……”
“谁说我要去安阳做上门女婿了?”
“啊?”
“我这不是很不愿意吗。”<b
崔无一愣,恍然大悟。
若薛进二话不说就去倒插门,世人只会想他无能懦弱,竟攀附区区一介女子,可他做足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姿态,哪怕最后真的成了楚家赘婿,那也是为李善所迫,为大势所趋,为报杀父之仇。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简直境界非凡。
崔无终于想明白了当中关窍,不由暗道,怪不得司其总说薛帅的心肠有九曲十八弯,这一通操纵看似不经心,实则环环相扣,百无一漏。
他举手投足间的细致周密,反倒让崔无不知该怎么才好了,只能虚心请教:“那属下要如何给大将军回话?”
薛进蹭了一下手心里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随口道:“就说我不愿意,劝不动,楚光显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提起楚光显,崔无又有困惑了:“若入赘楚家,楚光显可就成了薛帅的岳丈,薛帅当真不在意双目之仇?”
薛进冷笑一声:“你可知安阳百姓从前如何看待楚熹,楚家三小姐,城主的心尖肉,和楚光